凌奕同凌瑞听了,皆俯□去谢恩。高宜见状,又转头看向华歆道:“少主既是凌奕的知交,也陪了一同前往吧。”
“多谢皇上。”华歆躬身应了,却没有丝毫想要去的意思。
高宜也不在意,只是继续同几人说了些话,直至天色渐暗,才起身离开。凌瑞自然是协了魏延和裕德一同将人送出府去,屋中只留下凌奕和华歆。
待得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后,华歆才转过身去,看着凌奕道:“他这是何意?”
华歆嘴中的他,自然便是高宜了。按照最初的打算,高宜显然是想要借了凌奕的手,让凌瑞去西山的。无论之后结果如何,追查起来都不关他的事情,即使众人心中清楚,但到底在明面上,也是于他无关的。而如今,他竟然不惜亲口赐下汤池沐浴,也要让凌瑞去西山,甚至不惜带上凌奕同华歆,这便让人看不清楚了。
“我身上中了不知名的毒,父亲同姨娘知晓了,怕是要伤心的。”凌奕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华歆的话,却是开口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情。
华歆听着他的话,皱起了眉头。凌奕的话,乍听之下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细细向来,却让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若现下易地而处,是华歆中了毒,华顾会如何?自然是满天下地寻找那解毒之方了,如何会伤心?若是凌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伤心那也是必然的,可是现在凌奕身上的毒,却毫无发作的迹象,说得更加清楚一些,若不是中了“又相见”这般毒性狠烈的毒,凌奕身上的毒,几乎可以算做是无迹可寻。
若硬要说凌阳候该有什么反应,那也该是担忧才是。现下凌奕还没有出事,如此这般,又哪里来的伤心可言?
然而凌奕这么说,却也表明了凌阳候接下来会有的动作——比起一个性命堪忧,不知何时便会一命呜呼的继承人,显然身体康健的凌瑞,要更加适合这凌阳侯府世子的位置。况且凌瑞成了世子,于凌阳侯府来说,其实并无什么大的影响。无非便是要忙于应付宫中来自皇家的压力罢了,然而却为自己赢得了一个丞相府作为盟友。
之前选择凌奕,是因为宗族礼法,立嫡立长的规矩在,而凌奕向来没什么错处,若是毅然改立,不知长平候府不答应,就连朝堂上也说不过去,然而一旦凌奕性命堪忧,那么此事,便有了转寰的余地。而这些,却恰巧是高宜最最不愿意见到的。
他自相府出来,便径直入来了这侯府,若说单纯是看望凌奕,自然不会有人相信。但若是借着丞相秋闱出山这一点,来赏赐凌瑞的话,却也让旁人无话可说。
这样一来显示了皇帝对于丞相的重视,二来,显示了皇帝对于凌奕和凌瑞两兄弟的爱护。让人一时之间,却也挑不出错处。
“皇帝为了你,倒是舍得。”华歆心思一转,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轻笑一声道:“只是他这般作为,丞相便看不到么?”
“不一样,你不做便性命堪忧同你不做便麻烦不断想必,前者更加让人心神不宁。”凌奕却是摇头说道。
高宜只是不愿意见到这般情景,不愿受制于人,因此才会如此心急地将凌瑞赶入陷阱之中,而丞相,却是错过了此次机会,便再也没有机会触碰这天下最高的那把椅子了。两人之间的起点和目的,从来都不一样。
华歆闻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而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华歆却突然笑了起来,他看着凌瑞,轻声问道:“你当真以为,这些事情丞相不知道么?”
“京城之中,丞相同宫中的势力纠缠了这么久,皇帝如此大的动作,你真的以为,丞相不知道?”他抬起头来,看着凌瑞道:“而因此引出的后果,你以为他会没有后手么?”
“然而即使如此,他已然点头让你来了这西山汤池……”华歆的笑容灿烂,然而此时在烛火的映衬之下,却如同鬼魅一般让人心生寒意。他低笑一声,说道:“你当真以为,比起他所图谋的事情,他会跟更加看重你这个连面都只曾见过两次的外孙么?凌瑞啊凌瑞,不要告诉我,你当真如此天真,以为凌奕之后,便能高枕无忧了。”
凌瑞看着眼前笑得让人心寒的红衣少年,无端便想起曾经听说过的,关于厉鬼的传言。传说之中,身着一身红衣的鬼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胆寒的噩梦,而此时的华歆,虽是笑着的,却让凌瑞半点不敢大意,他听见自己说:“不,我知道,若是大哥不在了,下一个出事的,便是我。”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说是西山,其实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京城以西那一片绵延不绝的群山的统称。因此其中既有皇家修建的别宫温泉,亦有盛夏开放的十里桃花,当然,还有那前些日子被虎翼营剿灭的流寇。
凌阳候府一行的马车,顺着官道慢慢地朝着那温泉别宫而去。车队一共有三辆马车,最前面的马车内坐着的,是凌阳候世子凌奕,因有伤在身,故单独乘了一辆,他的贴身内侍裕德此时正在马车内伺候着。
居中的马车中坐着的是侯府的二公子凌瑞和永安华家的少主,两人年纪相仿,平日里相处起来倒也愉快。只是此时的马车内,平日里相处得宜的两个人,却是看着一副棋盘,脸上全然没有半点轻松愉悦的表情。
华歆看着说完话便沉默不语的凌瑞,轻轻勾了勾嘴角,投了子道:“算了,不下了。”
凌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华歆也不多言,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发起呆来。
“母亲自小便告诉我,庶出的孩子,从来都只能为人鱼肉。”凌瑞突然出声,打破了马车之中的宁静,他看着华歆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无论是在侯府还是在外头,哥哥都是名正言顺的凌阳候世子,而我,只是一个不甚重要的‘二公子’。”他顺着华歆的目光转过头去,继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是衣食无忧的,父亲待我一如既往,大哥待我也不错,我不该也不想去争什么,只是……”
“只是,你这般想,未必旁人都这般想。”华歆了然地笑了笑,转过头看着他接道:“有些时候,即使是知道结果,但是若有人执意如此,你也无法。”
“我本就不想入京,现下的京城,本就是一滩浑水,我只想躲得远远的。”凌瑞说着,回过头垂下眼帘看着马车内矮几上那一方凌乱的棋盘说道:“只是母亲开了口,父亲也不曾反对,我不得不从,一路紧赶慢赶,也只是想在七夕之前入京,为大哥过完生辰,便能寻了由头回到凌阳。”
“青州的那场大雨让我不得不停了一晚,入京之时,七夕已然过了。这么一来,入京给大哥过生辰的理由便做不得数了。”
“凌阳侯府的二公子,千里进京,错过了世子的生辰,却仅仅只去了丞相府见了礼便同世子一同离了京,这般说辞,莫说旁人了,即便是你自己也是不信的罢。”华歆闻言微微颔首,继续说道:“然而京城的局势,却也不是你一个侯府二公子能左右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向来都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情。”
“华少主果然同大哥所说一般……”凌瑞抬起头,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铛——铛——铛——”
华歆抬手,屈指在马车的车壁上敲了三下,这是在示意赶车的人停车。之后,他便低下头去,开始整理衣摆,那神情,仿若没有听见凌瑞的话一般。
凌瑞看着他的动作,一时忘记了要说的话。纵使相识不长,到底同是世家出身,华歆虽然性子不羁,但是该有的礼数却也是一样不少。华歆那在皇上身前负手而立的身影,那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