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去看,望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身茜红云锦袄,肤白如玉,眉眼好似在哪见过。
林晗轻嘶一声:“你是?”
他飞快地在脑中翻阅宗谱,可惜理不出什么头绪。正当犯难的时候,屋门边传来另一个柔婉的女声,泫然若泣:“凤凰!”
林晗好似被这声呼唤抽动了魂魄,望向来人颤着声道:“娘亲?”
凤凰是他的小名,会这样叫他的只有息夫人。
息姮裹着雪白的披风,脸上泪光涟涟,人似弱柳扶风,比林晗上次见她时,鬓边多了几丝白发。
他迟疑着往前踏了两步,还未走到息夫人跟前,她便抛却所有的礼数,朝着儿子扑过去,将他紧紧地抱住,埋在林晗肩头哭泣。林晗听着她的哭声,亦是觉得心如刀割,眼眶发涩,嗓眼里好似嵌着一块石子。
息夫人擦了擦眼泪,从他肩上抬起头,双手捧住林晗的脸颊左右察看,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凝脂般的脸蛋往下掉:“先前娘听说你不在人世了,恨不得一死了之,去黄泉路上陪我苦命的孩子。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还好吗,为什么回来了也不告诉娘一声?”
林晗望着她泪盈盈的眼睛,握着母亲的手,不知如何开口。他抬头一望,门边靠着个倜傥的身影,卫戈偏头一笑,对他眨了眨眼。
他向他报以一笑,朝息夫人柔声安慰道:“没出什么事,孩儿过得很好,娘亲不必担忧。”
息姮静静地凝望着他,她看见他笑,反而哭得更加伤心。那红衣小姑娘适时地扶住息夫人,劝道:“夫人莫伤心,今天和表哥团聚,应当是天大的喜事啊。”
息夫人笑中带泪,攥着手帕擦拭眼角,强忍着伤心做出端方的模样,点头道:“玉善说得是,是我一时之间忘了分寸。”
怪不得林晗看这小姑娘眼熟,原来是老楚王的女儿,穆惟桢的亲妹妹玉善郡主。林晗以往没跟穆惟桢见过面,但玉善郡主与息夫人相熟,小时候来府上玩过几次,因而结识了。时隔太久,他对玉善印象变浅,如今只记得她从前也是个调皮捣蛋的,所过之处鸡飞狗跳。
林晗跟息夫人没说几句话,余光察觉到门口有个探头探脑的人影。卫戈朝外看了一眼,对他做了个口型。
“你爹来了。”
他深吸了口凉气,安抚息夫人坐下,从容地走出门去。穆恒升的气色比昨天更差,好像风一吹便会倒下,一见了林晗,枯朽的双眼立时注入了活水,殷切问道:“含宁,丞相走了吗……昨天的事,陛下可有怪罪?”
林晗弯了弯唇角:“西平侯不必担心,揍他的是我,他要找麻烦,也该找到我头上。”
穆恒升面如死灰,喃喃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莽撞。如今时过境迁,你不过是个庶人,岂能还像以前一样行事,就不怕惹下祸端?”
林晗沉默片刻,缓缓地交叠手掌,应声道:“父亲说得是。”
一旁的卫戈将情状尽收眼底,略微别开脸,眸中若有所思。
穆恒升看他还算听劝,继而叹道:“我还听说,你从前那个好友聂峥犯下重罪,叛逃塞外了。含宁,往年聂氏于家中有恩,聂峥又是你的好友,你既然已经回到京中,不如在丞相面前求求情,也算一件好事。”
“聂峥是我好友不错,”林晗皱起眉头,不悦道,“可聂家对我有哪门子的恩?”
他越想越烦躁。当年林晗跟聂铭的事穆恒升是知道的,自己亲儿子被人当畜生糟蹋,他丝毫不记恨不说,反而对聂家惟命是从,小心翼翼地恭维着。
如今聂家已经倒了,他还记挂着,明明是个王侯,硬生生把自己作践到了骨子里。
穆恒升没料到他会如此问,便道:“你忘了吗,当初哀皇帝处置楚王一家的时候,咱们家可是牵连在案的,若不是聂大将军动用关节,恐怕为父如今跟老楚王一样,早就死在狱中了,这还不是恩……”
林晗回想起不堪入目的往事,听得血脉贲张,强压着怒气:“你倒是惦记着他聂铭的好,可曾想过你亲生儿子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