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狐鹿姑进城后,袁谭的攻势渐缓。
田豫为此开了一个小会。
“陆将军既已破曹,徐州少则旬日,多则月余,必出援兵,”他很肯定地说道,“袁谭久攻不下,却未撤军,他必定也在等待援兵。”
孔融撇撇嘴,“他的援军,那必然是袁本初了。”
“若是袁本初亲至,又会如何?”
狐鹿姑的眼珠忽然动了一下,“田将军,这可不行。”
“……如何?”
“纵他四世三公,累世阀阅,”孔融傲慢地看了这个匈奴人一眼,“也未必能攻下剧城。”
“跟那个没关系,”狐鹿姑舔舔嘴唇,“田将军,小陆将军有多少骑兵?”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突兀。
陆廉有一支由张辽统帅的骑兵,约有千骑,这是她很引以为傲的一支兵马——要知道,刘备的骑兵都未必比她的多呢!曹操的虎豹骑,比她多也就多个一二千罢了!这已经是可以令中原震动的威武之师了!
“大袁公与公孙瓒相争时,双方骑兵是以万计的。”
狐鹿姑这样说道。
然后他一脸的“换你们说”。
……但是谁也没说。
……大家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怎么打啊。”
立刻又有人咳嗽了一声,无声地谴责了那个失败主义文士。
一个清越婉转的年轻女声响起,“刘兄如此说来,关键便在不能令袁绍出兵了?”
田豫也立刻捋清了思路,“那咱们须得以寡敌众,趁袁绍未动,先击破袁谭——”
但陆白和田豫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袁绍若兴师动众,为的不过是替这个长子争夺青州,”她轻轻地问道,“可他不是很疼爱小儿子吗?”
田豫愣了,狐鹿姑也愣了,孔融也愣了,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了坐在门口的年轻女郎。
她穿得很朴素,站在城头上巡视军情时,神情气质有时甚至有些肖似她那位名满天下的阿姊。
但此时她略低了头,一双多情的眼睛轻轻地扫过屋内这几个人时,她忽然又像个深宅里的美妇人了。
——安静、温婉、带着满腹冷酷的算计,并且随时准备投身于下一场与后宅姬妾和子嗣们的争斗中。
火把将整座大营照亮。
美酒被一罐一罐地从车上搬下来,士兵们不断地吆喝着,提醒着,小心翼翼,珍之重之。
鲜红的牛羊肉在火舌舔舐下,慢慢染上另一种更加诱人的色泽,纹理变得清晰,肉汁慢慢溢出,油脂偶然被点燃,一阵或明或暗的火光过后,带着吱吱的响声。
木炭的热浪将这股无可匹敌的香气送上夜空,于是自北而来的寒风南下时,便裹挟了这热乎乎的,馋人的气息,飘出营去。
这是士兵们应得的犒赏。
有百姓慢慢地聚集过来,隔着栅栏,探头探脑,满脸渴望地往里看。
能不能给口吃的呀?他们这样哀求着,有没有啃剩的骨头?给两根也行啊。
有士兵拎了一条羊腿想走过去,又被队率拦下。
你是单给某一个呢,还是那些百姓都有份呢?这是你自己那份,还是大家的份?
可是,士兵辩解道,他们饿啊,他们一定很久没吃过肉了。
我们便不饿吗?难道这些酒肉是将军每日都随我们吃的吗?你知道为了能在这里好好吃一顿饭,我们死了多少人吗!他们!他们躲在城里,他们摧过城,拔过寨吗?他们杀过人吗?他们在尸体堆里爬出来过吗!他们凭什么跟我们吃一样的饭食!
面对小军官的叱骂,百姓畏怯地渐渐退开,士兵也把头低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