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小时后他们回报通道的水不但深,而且直通小水坞。天黑前,三桅帆船便抛锚停在水平如镜的港湾怀抱里。
周遭陆地掩映在亚热带林木的葱翠之中,美丽宜人。远处大海汇作山丘高原,田野上都披着原始森林作外衣。
虽杳无人迹,但从“福瓦尔达”甲板上就能眺望到无数飞禽走兽栖息盘桓,说明这块土地极易供给人生活。还有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直贯入港,保证充足的淡水资源。
夜色笼罩大地时分,克莱顿和爱丽丝夫人仍在凭栏远眺,静默注视着日后的栖身之所。漆黑迫人的森林里传出凶残野兽的狂叫声,狮子低沉的怒吼间或伴着豹子的尖声呼啸袭来。
一想起要被抛到这蛮荒空寂的岸上,夜夜漆黑恐怖,危机四伏,她就吓得哆嗦,越发紧偎在丈夫身边。
天色更暗的时候,布莱克·迈克尔跑来告诉他们准备第二天清晨登陆。他们据理力争到更接近文明化的宜居海岸再下船,盼着能有人照应。但布莱克软硬不吃,连重金当前也不为所动。
“虽然很清楚要保住众兄弟的脑袋就该直接把你俩灭口,但这整条船上也就剩我不愿意杀你们了。我布莱克·迈克尔从不忘恩负义。你救过我一命,反过来我也饶你们一命,已经仁至义尽了。”
“兄弟们不想再忍了,要是不赶快把你们送上岸,他们兴许就要找麻烦了。我会把你们的东西都运到岸上,外加炊具、搭帐篷的旧帆和找到野果猎到野味前足够你们吃的口粮。”
“有枪防身,你们肯定能一边在这里自在地住着,一边等援兵来。藏妥当以后我保管教英国政府知道你们在哪儿;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我是不会告诉他们具体在哪儿的,再说了我也搞不清这是啥地儿。不过他们肯定找得到你们。”
他走后,他们无言下了船舱,不祥的预兆满溢。
克莱顿压根不信布莱克·迈克尔真会把他们的行踪告诉英国政府,也无法确定第二天帮他们抬东西的水手们上岸后会不会下毒手。
一离开布莱克·迈克尔的视线,谁都可能把他们弄死,而布莱克·迈克尔眼不见心不烦,不会良心不安。
再说了,就算逃过这一劫,谁能保证将来不会更凶险?要是光他一个倒有苗头能多活几年,毕竟他是个身强体健的男人。
但爱丽丝呢,即将诞生在这艰苦难捱、险象丛生的蛮荒之地的小生命呢?
一想到日后处境极险,孤立无援,艰难无望,克莱顿不由得打个寒战。但上天仁慈,没让他瞧见阴森恐怖的丛林深处那更无法预测的艰险正等着他们。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那一大堆包厢行李都堆上甲板,卸到小船上,等着转运上岸。行李又多又杂,因为克莱顿夫妇预计要在新家待上个五年八年的。因此除了许多生活必需品,还有不少奢侈品。
布莱克·迈克尔打定主意,克莱顿夫妇的东西一样都不能留在船上。这究竟是出于对他们的同情,还是为了自己考虑,就很难说了。
毋庸置疑,载有失踪英国官员所属物的可疑船只,在世上任一个文明化的港口都逃不了盘查诘问。
因此他下定一颗心,多方努力,坚持命令把克莱顿的左轮手枪据为己有的水手物归原主。
几条小船里还装着咸肉和饼干、少量土豆和豆子、火柴、炊具、工具箱和布莱克·迈克尔先前允诺的旧帆。
布莱克·迈克尔似乎也害怕克莱顿的担心变成真,他亲自陪他们上岸,直到几条小船的储水桶里装满淡水,开始驶向停泊的“福瓦尔达”,才最后一个离开他们夫妇。
几条小船在港湾平静的水面上缓缓前行,克莱顿和妻子默默伫立望着他们离开,对迫近灾难的恐惧和极端无望油然而生。
他们身后一个低矮的山脊中,另几双眼睛也在向外张望——眼距很近,目露邪光,在浓眉下灼灼而视。
“福瓦尔达”驶出港湾狭窄的入口,消失在凸出礁石之后时,爱丽丝夫人伸手搂住克莱顿的脖子,无可抑制地抽泣起来。
她曾勇敢地迎接反叛后的危险,也曾豪迈坚韧地直视日后的苦难;但事到临头,完全与世隔绝的恐怖袭来,她过分紧绷的神经崩溃,整个人垮了下来。
他并未试图止住她的泪水。像这样由着压抑许久的情绪自然发泄最好,过了好久,这个比孩童大不了几岁女孩才重新控制好自己。
“噢,约翰!”她终于哭道,“多吓人啊。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啊?”
“一件事,爱丽丝。”他淡定地说,仿佛坐在家里舒适的起居室中一般。“去干活。干活才能得救赎。绝不能放任自己胡思乱想,那样只会发疯的。”
“必须一边干活儿,一边等待。我坚信咱们会得救的,即便布莱克·迈克尔食言,人们一旦发现“福瓦尔达”脱离既定航道,也很快就会派救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