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昙再次垂下眼睫看向地面,沉默着,一言不发。
安又宁本以为他故意指地上已经脏污的红豆甜糕,还态度随意的说是拜礼,多多少少有点羞辱人的意思,谢昙必不能忍。
谁知谢昙仿佛泥塑雕像,一动不动,在安又宁起初戒备后来都要奇怪的看着他的时候,谢昙终于张开了口。
谢昙声音仍旧淡淡的,却没发火,情绪甚至无一丝波动:“知道了。”
一侧防风蹲身,开始拾捡地上散落的糕点。
谢昙罕见有这么好讲话的时候。
安又宁来不及纳闷,他谨记自己的目的,得寸进尺继而问罪道:“可是谢城主打翻了我的糕点。”
谢昙皱眉看过来,少顷,忽然道:“你想我怎么赔?”
安又宁面不改色:“赔罪就不必了,但是你打翻了我的东西,总得赔我点什么吧?”
安又宁说着说着眼神忽不经意的转到了谢昙的手上,乍然灵光一闪:“我看你整日里穿着手衣,奇奇怪怪的,我看不惯,我也不要你赔礼了,只是你要把手衣脱了,以后都不准再穿。”
谢昙洁癖严重,自己极力忍耐着来接近他,没道理从头到尾都让自己一个人难受。他也要恶心恶心谢昙,让谢昙没那么好受。
防风此时已然将糕点用方帕全部拾捡包了站起来,他一起身,雪琅在旁边瞧的眼神都离不开那方巾帕,防风怕身侧雪琅真的不管不顾的趁自己不注意偷吃甜糕,便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谁知不过片刻,安又宁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防风跟在谢昙身边日久,知晓谢昙的洁癖究竟有多严重。
还记得有次棘手的刺杀,谢昙亲自去了,对方被他手刃,手衣却被划破,洇进了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谢昙当时嫌恶至极的表情,防风一辈子都忘不了。
更关键的是谢昙脱了手衣,开始洗手。
谢昙洗了将近一个时辰,期间防风心有不忍下出现,恭敬规劝,谢昙却依旧表情淡淡的,从容且仔细的搓洗清理着手指的每个角落,从始至终对规劝的话置若罔闻——直到他将自己的手洗到鲜血淋漓,尤其是伤口部位差点见骨,才堪堪罢休。
这个无念宫少主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敢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防风下意识上前半步,作拱卫状,奈何他手中此时拿的不是佩剑而是方帕糕点,话便显得少了几分怒意,多了半分滑稽:“宁少主,您别欺人太甚!”
安又宁方才虽说想故意刁难谢昙,恶心恶心他,但毕竟知晓谢昙的个性和习惯,也不指望自己能真的成功……既然如此,不如正好借此饶谢昙个人情过来,待以后留作他用。
但他不能真的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安又宁当即便要装装样子,打算再勉为其难的拉扯两句后再提出人情要求,谁知谢昙忽然先他一步,敲了敲身侧的白石圆桌。
沉闷的两下笃笃之音传来,霎时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
谢昙捏了捏眉心,却没有想象中的犹豫,在众人的诧异中道:“我答应你。”
这下换安又宁彻底懵了:“什……什么?”
谢昙看着他,片刻忽轻笑一声,一边手指沿着手衣边缘慢吞吞的向外脱着,一边向他走来,优雅的像一只闲庭信步的黑豹。
谢昙说:“我可以脱了手衣,不过,只能是在你面前。”
话毕,他双手手衣已然被脱下,站在了安又宁面前。
安又宁于惊愕中就见他低头,沉默的看了自己几息后,忽抬起脱了手衣的手,伸指要揉自己脑袋。
安又宁瞬间反应过来,许是前世的教训太过惨烈,他身子瞬间就紧绷到抖起来,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条件反射般蓦的后退半步,刚好错开那只干净修长的大手。
谢昙的手就愣在了静默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