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又宁睁大了眼睛,忽然想起莲君对他的救人承诺,虽然他从不曾寄于希望:“他这么说的?”
宁母看了眼眼前的儿子,点了点头:“他说,君子重诺,虽然他不是什么君子。”
宁母再次回忆起莲君当时说话时的神情——多日沉冷的面容竟缓和了些许,就连平日里冰冷的眼神都罕见的弥漫出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温情。
她担忧的看向安又宁:“初儿,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是不是答应了莲君什么勉强自己的事?”
安又宁有点楞,没明白宁母话里的意思:“什么?”
宁母看着眼前的傻孩子,拉了他的手道:“虽然我不干涉你的感情,也不在意那莲君是何身份,但你与他相识不过几月余,你又是个温吞的性子,不像轻易陷入感情的人……但回程路上,我看他说起你的眼神并不算清白,你是不是为了我和你父亲,委屈了自己?”
安又宁明白过来,宁母就差说,莲君救他们是不是因为他出卖了自己委身他人。
也不怪她会这么想,莲君做的事听起来就很费力不讨好,是桩不折不扣的赔本生意。
安又宁却知晓自己魅力并没有这般大,尤其是古往今来,对任何掌权者来说,样貌几何都向来只是个可以消遣的玩意儿,不值一提。
“娘亲你误会了,”安又宁想了片刻,斟酌道,“他说助我是因为有想要的东西。”
“我曾想过他想要什么,”安又宁回想道,“思来想去,起初孩儿以为以他如今的身份立场,他也许是不想腹背受敌,所以才对正道示好,救了孩儿……可后来他收复魔域的速度太快了,以他收复的实力应该不会怕才对,尤其是如今正道也是一片混乱……”
“所以孩儿如今便觉得,他也许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安又宁小指下意识蜷了蜷,宁母立刻察觉,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舒缓他情绪,安又宁紧绷的身子才稍稍放松下来:“孩儿以为,他此时救人,可能是缓兵之计,表面说是救人,实际是要将你我困囿于此,事后说不定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于正道前挑衅立威。”
“不过……”安又宁垂下了眼睫:“若他不是嗜杀好战之人,想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路子的话,就可能真的是救人,只不过以后可能会以恩情做挟,方便他后面行事……”
宁母陷入沉思,片刻后抬起头。
“初儿长大了,”宁母感叹的看着眼前思虑良多的人,似乎重新审视了自家孩子一遍,“没想到我们初儿小小年纪,就已经考虑的这般多了,为娘真为你自豪,只是可怜我们初儿受苦了。”
安又宁没想到宁母是这种反应,上下两辈子,除了前世父亲和借住紫光阁时,谢母会时常夸赞怜惜他外,鲜少有长辈这般待他,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愣住原地。
宁母并未在意,反而起身又轻轻抱了抱安又宁,才再次坐回座位道:“初儿所虑,为娘路上也曾想过。首先要排除的就是过河拆桥这条路。”
安又宁心起疑惑,此时正正神色,已恢复常态,看向宁母。
宁母道:“自我走脱,莲君并未提及任何‘请’我入四方城后就不得出的意思,我开口见你后就要离开,他也未有过多反应,看起来反倒半分不干涉,随我自由来去……甚至在我来见你前,他沉思半晌后还说,若你我愿意,我带你走也未尝不可……”
“莲君态度出奇友好,”宁母沉思道:“怎么看都不像嗜杀好战路子的人物。”
所以,这也是宁母觉得奇怪之处,甚至怀疑自家孩子是不是受了莲君欺负。
安又宁的话却给宁母打开了全新的思路,也许莲君正如他所说,想走一条问鼎天下但方式是和平演变的路。
若如此,真到那时四海无战乱,反而是普通百姓之福。
他们夫妇其实对正魔身份并没有那么的看重,毕竟也只是修炼功法不同,只要不为非作恶便不算邪道,对天下执牛耳者是正魔哪方也不算执着,只要四海清平,凡人百姓安居乐业,家人平安便已足矣。
所以莲君若真是想走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条路,以正道如今混战的情况,他们反而并不排斥。
安又宁并不蠢笨,立刻领会了宁母的意思,接着他忽然反应过来,宁母方才说莲君可以让他一起离开,顿时激动起来:“娘亲,你什么时候离开,我随你一起去救父亲!”
宁父还困在无念宫,宁母离开除了救人定然别无要事,他自然也要随之营救。
没想到宁母却立刻拒绝了他。
安又宁结结实实愣住了,继而焦躁起身:“娘亲……”
宁母却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为娘想过了,我回来这一路都有追杀,你若随我一起走,目标太大,反而不妙。”
“回程路上,我已用廖老给我的特殊法子给他通了信,他虽向来超然物外,不太管正魔两道这摊子烂事,但先前亲戚一场又交情匪浅,我准备请他出山。”
“他如今在东海与鲸落海交界之处,我原本就是想看一眼你后就出发,”宁母轻轻拍拍安又宁的手背,“如今看到我儿安然无恙,为娘便放心了。”
安又宁忙道:“娘亲,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我也能帮上忙的!”
宁母却摇了摇头:“初儿,你是我们的软肋,你如今好好在这里待着,不暴露人前,便已是帮了大忙。”
“可是,”安又宁道,“此去路途遥远,娘亲,我担心你的安危……”
宁母却再次打断了他:“初儿莫忧,我已与莲君谈过,莲君此人虽嘴上说着自己不是什么君子,但从他助母亲走脱之事来看,还算重诺。我已与他提过,他会派一队暗卫随我离开。”
安又宁仍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宁母忍不住敲了他一记额头:“为娘好歹不是什么半吊子的修为,初儿切莫小瞧了为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