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时候,天气燥热了,这种树儿便会生出许许多多的白色吊死鬼儿虫,那些虫拉着丝线从树顶滑落,就……落在乔氏的脸上,肩膀上……真是看一眼都厌恶。
七茜儿缓缓挪动,从树荫下站出。
而树下,乔氏却满面狰狞道:“四奶奶啊,您心里山高的要遮住太阳,胸中沟壑能容大江大河,却偏偏容不下我们四房头稍稍喘息,您高门大户相公高官厚禄!万岁爷门前都能跺脚……凭您兜兜手儿,我的日子便能好过,可您铁石心肠就不肯呢?
您抬抬脚让我给您做垫脚的人墩儿,旁人看您面儿,也给我院里一口做人的尊重气儿,您也不肯,那外人都帮了多少?怎么就不能拐拐您的胳膊肘儿?
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何您从头到尾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就为从前那几车破烂?我不信您心眼这般小?”
七茜儿伸手将面前的吊死鬼拨拉开道:“咱们不熟,轮不到心眼儿的事儿?话才说过几句?便别说那些多余的,快走吧。”
可乔氏却震怒的回指着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喊:“我不信!就没那么简单!是不是她说什么了?是不是?四奶奶,我就恨不得刨开我的心给您看看,我没那么坏,您只要抬抬手,我给您当牛做马,我给您供长生牌您信么?
您也不认识她!她给您什么了~就把您笼络的给她老陈家当牛做马?老陈家什么根儿?你以为那老婆子是什么好人?你只讲她的冤屈,为何不能听听我的苦衷?谁不可怜!啊?我就甘心情愿被人送来送去么?!”
看乔氏对自己娘大喊大叫,安儿猛的冲过来,举着棍子对着乔氏要打。
七茜儿扶着肚子一把捞住他,顺手在他鼻子下抹了一把清水鼻子,回手擦在陈大胜的袖子上。
陈大胜长长吸气,忍了。
被夺了棍子,安儿依旧伸着胖拳头对着乔氏喊叫:“打,打你!”
这孩子怎么这种狗脾气,七茜儿无奈,顺手招过俩婆子,让她们带孩子去那边祠堂口看哥哥们念书去。
如此俩孩子被人不甘愿的抱走了。
走老远,依旧是呲着乳牙吓唬乔氏,满口打西尼之类的傻话。
等孩子们走远,七茜儿才对乔氏道:“我家老太太是财迷,心眼小,刻薄又不吃亏儿,可架不住我看顺眼了啊,我就愿意惯着!她便是有一千种一万种毛病,也架不住当初这颗树下,就这颗树下!她一眼看到我,我就是她的了。”
上辈子,这辈子,都是一样的。
老太太本预备过来撕了乔氏,听到这里,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没办法,她竟娇嗔起来,还抬手取下腋下的大手帕,对着鼻子醒了几下骂道:“倒母的东西,老娘哪儿刻薄你了,老娘能刻薄了你?你还不生吃了我,竟说屁话,什……什么呀,我惯着你才是,我什么没有依着你,这家里你都要上,上天了,还,还你惯着我?”
说完抬脚踢边上的小金叶子道:“是,是吧?”
金叶这个品格哪有佘家出来的丫头灵性,便傻乎乎的啊了一声。
老太太一撇嘴,转身走了,那步伐叫个大,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惯着我,惯着我?我一帮子孙儿男女我用你,你惯着我?哎,祖祖的大宝孙儿,这是拿着棍儿干啥呢?”
人家奔着星君孙子就去了。
七茜儿笑眯眯的看着她远去,这才扭脸对乔氏道:“羡慕吧,这样的好日子你是没有了。”
乔氏气的都要炸裂,心里千言万语,却也只能说:“四奶奶,这几年我就一直想,凭您的气魄,我那点不上台面的手段就是翻出花来,您也未必看在眼里。我那点想头便是集合起来,也不过您一副体面头面钱儿。
您才不在意这些呢!大宅子都舍出去多少,您眉毛都不皱一下,可您看我的眼神却从来不对劲儿,就像有旧恨一般,四奶奶!今日一别,怕是做鬼之前咱没有见面的时候了,您老开恩,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我到底哪儿得罪您了?”
她眼巴巴的就像个怨鬼般探出头,盯着七茜儿想求个答案,可七茜儿却笑着说:“吖,谁知道呢,许?上辈子?”
说完,七茜儿摆摆手,几个健壮的婆子上来扯着乔氏便走。
乔氏一路挣扎,一路嘶喊着:“四奶奶您千秋万代,四奶奶呀~~您子孙昌盛,四奶奶……你杀了我好不好啊,四奶奶饶命啊……”
那车队终于远去,七茜儿直到看不见车影子,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回身拍拍身边的大树干。
未曾想,那树后磨盘下却传出一阵抽泣声。
这声儿这几日常听到,喜鹊在哭。
得,这个乔氏,到走了还要给自己下刀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七茜儿无奈,只得绕过树,来到大磨盘边上,看着缩成一团的姐弟。
兰庭哥儿满眼的惶恐,喜鹊泣不成声。
七茜儿蹲下,被肚子撑的不好蹲,便想坐下,却一腚坐在了陈大胜的鞋面上。
恩,她便是再没有当家贵妇的样儿,这家伙也愿意随她去,其实也惯的没样儿。
七茜儿满意的撑住陈大胜的脚脖子,笑着对喜鹊姐弟说:“从今往后这是要恨了我了?”
这对姐弟吓的不成,当下扬起满眼惶恐,就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天热,七茜儿取出手帕擦擦汗,也不想委屈自己,就语气很耿直的说:“没事儿,人心隔肚皮,我随你们想,也不想动不动就让旁人刨心给我看,我看什么看?谁好谁坏,阎王爷面前早晚见面,我知道你们也想不通,为什么我看不惯你们四房,对吧?”
兰庭懵懵懂懂,喜鹊安静片刻,到底对七茜儿点头说:“劳,劳烦四嫂子,我……我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