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他是除了你,再不高兴和别的女人论夫妻了。”
那么,这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呢。
琅华搞不清爽,她这辈子都搞不清爽的。她被爸爸惯坏了,永远不习惯安心待在一个男人身边,当他的陪衬或者副角。
“那天你和爸爸,施惠和汪盐,一起坐在早饭桌上。我真是恶心透了。”
“好像兜兜转转,我永远是那个多余的。”
富芸芸哭得拿手拂泪,片刻,别开些脸,朝一处阴暗里道自己的真心话:
“琅华,这些年,我在外头教各色各样的学生。碰到漂亮的,无论哪个年纪,我都会想到你,我想你应该比她们过得更恣意。
可是回来一看,才知道不是这样的,我的女儿比谁都糊涂。或者,她这些年就没有长大。
我和你爸爸聊过,他有逃脱不掉的责任,我也有。可是,琅华,哪怕你不认我,一时一刻都没认过都不要紧,你过清醒过通透比什么都重要,你明白吗?当年,你爸爸把施惠找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成年了,你要把自己立起来,凭着孙家的基础,是件多难的事吗?”
“你爸爸骨子里奉行男权,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没有局限性是不可能的。他没了金锡,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可是,他这么多年浮浮沉沉,你说如果全是投机和侥幸,那是不存在的。他自己立业出来的人,最最信奉的就是能力和魄力,你觉得他偏袒了施惠,那么怎么不想想,施惠做不到他要的那样,他又怎么甘心把这一切交给他。换句话说,琅华,这些年,你当真愿意学着施惠那样把那担子挑起来,你爸爸就真的不长眼吗?”
“华儿,你不能要求你爸爸一碗水端平要求你爸爸男女平等,却只是嘴上工夫。”
“我知道说这些,很讨你嫌。可是我还是要忠言逆耳一次,因为等你爸爸去了,我怕这样平心静气和你对话的机会就没了。琅华,我得到你爸爸重病的消息,之所以想回来这一程,也是想看看你。”
“你说不想给男人当陪衬,这些凭着你现在拥有的都可以做到。退一万步说,我当时都可以做到,你更能。所以,华儿,你明白了吗?无论什么世道,叫我们立得住的,只有自己。”
也只有立住自己,才得清醒和规则之下相对的自由。
富芸芸道完这些,琅华在那头,良久的沉默。
还是周主任带教的学生过来给她吊点滴才暂时打断了母女的交心。
晚上十一点多,白日的酷暑散去些。
孙开祥院子多日不开的中央空调重新启动了,因为几个相较有经验的,都在跟施惠进言:老爷子逃不过今晚了。
阿秋再三征询施惠的意思,才看到他微微颔首点头了。
室内逐渐弥散开冷气,拔步床上一对福寿双全的老人在帮孙开祥脱衣擦身子,一件件换上早先预备好的寿衣。
房里悉数屏退旁人,只得孙施惠一个。
他站在南窗下,一隅月色捎进来,光影交错,他头颅的影子在那青砖上来回折返。
缠绵病榻的人,即便只有一把骨头了,想要他配合着穿衣,也实在艰难。
孙施惠饶是看床上这些他不大认同的旧礼,头目森然,依旧走过去了,想搭把手,边上的阿秋拦住他,说本家不要碰。爷爷之所以坚持要这套旧礼,也是想着后辈子孙昌盛。
孙施惠陡然再回头去,迎面朝着窗外夜色朦胧。
他不能抽烟,只把手里的火机开开合合,弄出规律的动静。
不多时,后头喊好了。
孙施惠再折回去,爷爷一通折腾,气息更弱了些。他伏到他气息边,也听不大分清爷爷到底要什么。
正巧孙津明连夜出去拿回来先前送修的那对金表。
送到二叔跟前,孙开祥才勉强醒豁开些眼,摩挲着这对金表,示意施惠,“我同芸芸的,一切首饰相关,都留给……琅华。”
孙施惠痛快应首。
“遗嘱,何宝生自会找你们过去的。”说着,孙开祥投一眼身边的津明,他关照津明一并过去。
孙津明伏下身来,喊二叔。孙施惠冷眼旁观,要给津明让位置时,爷爷又死命攥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