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拔出金簪,随手扔在雪白的地毯上,血渍如花瓣般缀在毯上,竟似梅花坠落雪上一般的刺眼。她将瓷罐交给冰凝,冰凝接过,用药锤捣着砸着。
沉沉的撞击声,点点血珠溅出,都让敏心惊肉跳。她不敢再看,紧闭着眼睛,可是捣击声不绝入耳。
冰凝停止了动作,仔细的将瓷罐中的纯血倒入一个银盘中,恭敬的递给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又从发髻中拔下一根银簪,拨弄着银盘中所剩不多的纯血,确定毫无杂质后,才盯着敏,轻声道:“把左臂伸过来。”
敏却很抗拒的往后缩,不想让那恶心的血液滴在自己的肌肤上。可是,对上上官婉儿猜忌的眼神,敏的心一抽,自己怎么躲得过呢?即使不点守宫砂,她还会有其他办法来整治她吧。既然已经做了牺牲,点或不点又有什么分别。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将左臂伸了过去。
上官婉儿看着她伸出的手臂,眼底竟迟疑了一下,瞬间化为坚决。轻轻撩起她的衣袖,露出雪白的藕臂,她用银簪蘸上一滴,平举着缓缓的靠近。
敏紧盯着那支微微颤抖的银簪,簪子尖端处的血液越聚越多,汇聚成一滴,瞬间坠落。敏的手下意识的往回缩,上官婉儿却死死的掐住她的手腕,任血滴坠在她的小臂处,惺惺一点红,却不溃散,反而瞬间渗入皮肤,只留下一点殷红的印记。
时隔一天,手臂上的守宫砂印记依然殷红如血,敏似厌恶似痛苦的瞪着它,颓然的放下手臂。守宫砂能说明什么?她会跟宫里的哪个男人在一起?还是在这个荒淫的皇宫里标榜自己的纯洁?
现在想来自己当初会打这个赌,真是愚蠢之极。为什么要白白在这儿浪费五年的时间,陪着一个几近疯狂的女人?为什么要选择五年之期?难道自己并不只是为了躲过那一劫吗?心因为这个想法而剧烈跳动起来,自嘲的笑着,无意识的摇着头,自己怎么会这么傻,为了一个阴险的女人在这里苦熬五年?
她蓦的坐直身子,看着被照的星星点点的窗户,木然的摇头,泪再一次的滑落。
“皇后娘娘驾到——”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敏浑身打了一个机灵,慌忙擦掉眼泪,想要从地毯上站起,手脚无力,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敏颓然的坐着,自嘲的笑笑,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不管来的是皇后,还是皇上,对她又有什么分别呢?慵懒的靠着身后的软榻,散漫的看着殿门。
殿门缓缓开启,耀眼的光晃了敏的眼,嘴角撇了个笑,眯着眼看到一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女人披着阳光走了进来。
韦后梳着高高的发髻,上面缀着一只金黄的凤凰,金簪步摇乱颤。明黄色的宫装耀眼夺目,丰满的胸部半裸着,胸口缀着珠链,雍容华贵。圆润的下巴微昂着,半眯着眼睨着她。眼角眉梢已深深烙刻下岁月的痕迹,如半老黄花一般涂脂抹粉的遮掩,却只是原形毕露。
上官婉儿站在韦后的身边,仍是一身素服,发髻上只是那支沾了守宫的银簪修饰。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敏,眼中竟有些许的赞赏。
冰凝急急过来,想要搀扶她跪拜,敏却轻轻推开她,对着韦后轻笑着道:“奴婢不知皇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请恕奴婢有伤在身,不能行跪拜大礼,请娘娘海量汪涵。”敏轻轻低了下头,却更显倨傲。
韦后冷笑着瞥了眼上官婉儿,才道:“昔日则天大圣皇后面前的红人,本宫当然会买你的面子。你就这样坐着吧。”韦后走到殿前的御座坐下,冷冷的看着她。
上官婉儿侍立一侧,眼睛最深处有着隐隐的担心,嘴角却带着虚假的笑意,谦卑的站在韦后身边。
韦后眼底掠过一丝得意,温言道:“婉儿,你现在是皇上册封的婕妤,你与本宫就是姐妹了,别总想以前以奴婢自居了。来,坐在本宫身边。”韦后拍拍自己的身边的次座,笑看着她。
上官婉儿本想推辞,却瞟见敏讥讽的眼神,释然一笑,优雅的行礼,柔声道:“谢皇后娘娘赐座。”便信步款款的坐在韦后的下手,微含笑意的看着敏。
敏自嘲的撇撇嘴,抬眼自信的看着韦后,却不言语。
韦后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竟有些不敢看她的晶亮的眼睛。佯装摸摸自己的手上的戒指,道:“慕容敏,你是前朝则天大圣皇后时的女官,依礼制,仍应留在宫中。况且,你曾救过皇上,皇上至今感恩。一听说你力敌刺客受伤,皇上担心的很,派了几位御医医治你的伤。今日,本宫特来看看你回复的如何,看来御医们医术精湛,你也在康复之中,皇上也就放心了。”
敏笑笑,支起腰背,冲着韦后欠了欠身,恭谨的道:“奴婢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关心。奴婢随侍则天大圣皇后身侧,如今,大圣皇后仙逝,奴婢自应忠心侍奉皇上和皇后娘娘,以报答再生之恩。”敏说的小心,眼睛却直直的盯着上官婉儿,冷然和淡漠。
韦后瞥了一眼上官婉儿,笑道:“好,果然是大圣皇后调教出来的女官,毕竟不同凡响。皇上念你是两朝女官,仍封你四品女官官阶,特赐你住在瑶光殿,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
敏愣住了,瑶光殿是女皇在位时最显贵的宫殿之一,她又不是嫔妃,何以让她单住一宫,这太不合礼法了!心下有些慌,忙道:“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可奴婢身份卑贱,怎可住在这堂皇的宫殿里?请娘娘还是让奴婢住在原先的处所吧,这样才合礼法。”
韦后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终于得意的笑着起身,缓缓走到敏的面前,俯头望着她道:“你不必太过自谦了。皇宫中的女人,上至本宫、嫔妃,下至女官、宫女,都是皇上的女人。你现在住在这里,就昭示着你身份的不同。说不定过不了些日子,你的身份就不仅仅是区区女官了。你的身前已有榜样,你又何必在乎旁人以礼法来说词呢?”
韦后若有似无的看了上官婉儿一眼,笑得更加猖狂,缓缓往殿门走,道:“行了,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皇上还希望你参加除夕晚宴呢,到时,你这样战不能站,作不能坐的,像什么样子。瑶光殿内的奴才随你使唤,要是缺什么直接让他们来找本宫就是了。婉儿,你就留下来陪她说说话吧。”说完,人已出了殿门,如众星拱月一般的离去了。
敏怎么会听不懂韦后的言外之意,似笑非笑的瞪着上官婉儿,道:“恭喜恭喜,我都忘了某人已荣升婕妤娘娘了。您真是厚道啊,自己升天,还不忘我这个残废了的女官。不过,看来你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嘛,对着一个狂妄、野心强烈,却没有脑子的女人,你何至于如此。”
她还没说完,冰凝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拼命摇着头,眼里尽是惊恐。敏的话在她手里含含糊糊的说完,看着冰凝的眼睛却带着些许温暖。
上官婉儿看着两人,微微笑了一下。她已收起刚才的谨小慎微,走到白狐地毯上坐下,轻抚着顺滑的狐毛,道:“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吗?但一出口,就是惊人之语,你可吓到冰凝了。”
敏用左手掰开冰凝的手,看着柔弱清秀的她,扭头看着上官婉儿,道:“她为什么从来不说话?”
上官婉儿轻柔的握着冰凝的手,轻声道:“她永远都不可能开口说话的。”看到敏眼中的怜悯和歉意,她的心渐渐软了,道:“我出身掖庭,自然知道宫婢的境遇,太监折磨小宫女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现在想来,我是极其幸运的一个了。我一看到她,就很喜欢,一直带着她暗地里调教,现在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敏的心却冷了,道:“那我就多谢婕妤娘娘割爱了,我会好好待她的。”
上官婉儿一愣,随即不在意的笑笑,缓缓起身,道:“我知道,你是一个不会苛求下人的人,她待在你身边,我自然放心。”说着就要往外走。
敏却急探着身子,叫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上官婉儿回身,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敏儿,在皇宫里,切忌锋芒太露。一个隐去锋芒的人,未必不能操控别人。既然她想人前威风,就由她,我不会在这种事上,浪费心力。敏儿,人要学会取舍,只有舍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