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手机,她忽觉一阵莫名的紧张。多年来她与东霖之所以关系亲密、无话不谈正是因为她从不曾向他要过什么、或者托他办过什么事,尽管她知道苏家有钱在本地广有人脉。她与东霖就算有交易——诸如代写情书、帮忙考试之类——从来都是公平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毕业找工作那么需要人帮忙,彩虹也只是紧紧抓住关烨,给系主任和校领导送过几次礼,就一声不响地来到了F大。
小心翼翼维持起来的奇妙平衡今天被韩清的一个电话打破了。
迟疑片刻她拨了苏东霖的手机。
那边传来懒洋洋的一声“嗨”。
“东霖,有件事要托你。”
“什么事?”
“夏丰周五去泰宇传媒面试企划部经理,你能跟那边的老总打个招呼吗?”
“打什么招呼?”
“夏丰想换工作,你能不能替他说说?”
她问得直接,苏东霖答得干脆:“不喜欢这个人,不欢迎他来泰宇。”
“哎,夏丰碍你什么事了?泰宇只是你的子公司,就算是上班也不会来和你打照面,你管他做什么?”
“此人志大才疏、刚愎自用,而且心胸狭隘、严重情绪化,没人能跟他合作。”
“韩清最近很困难。”彩虹只得将语气放缓,“房贷压力大,夫妻俩老是吵架。”
“这关我什么事?这是夏丰自己的事吧?”
“好吧,你不喜欢夏丰,这事就算你帮帮韩清,行不?”
“我跟韩清也不熟,没热乎到帮人找工作的地步。彩虹,你一向很少揽事的。夏丰这个人,你帮他是本份,不帮他是害他,怎么做都没有好结果。你可别惹祸上身。”
“苏东霖,为什么一到人际关系上你就变得这么精明?”
何止是苏东霖,彩虹觉得她身边的人——包括她的母亲——一谈到人情事故个个火眼金睛,见解惊人,独独衬出她是个傻子。
“那是因为你太傻。”
“你不帮他们这个家就完了。昨天两口子都打起来了。”
“我靠!”
“帮帮韩清,算我求你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东霖说:“这样吧,我这里行政部缺人,如果韩清愿意来上班,让她明天来找我。”
“喂喂,我是说夏丰!”
“夏丰不要,韩清可以。”
“啊?”没想到东霖转得这么快,一下子来这一招,彩虹傻掉了。
“可是……夏丰怎么办?”
“他可以当家庭妇男嘛。”东霖那边笑得很得意:“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彩虹你不是搞女权主义的吗?”
15
事不宜迟。
彩虹也不睡了,手机没电,径直下楼去图书馆民国时期资料室找韩清。
要说彩虹本科、研究生时期的好友在这个城市里混的还有好些个,逢年过节也常往来。但说到亲密无间就谁也不如韩清了。写得一笔好书法的韩清曾是学生会宣传部的骨干分子,在寝室则是有名的知心姐姐,好性格、好脾气、谦良恭让、温婉含蓄、家教严格、观念传统。姐妺们有了矛盾总是她来当和事佬,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啦,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啦,什么“忍字心头一把刀”啦,什么“和气生财,吃亏是福”啦,都是她长年向大家输出的理论。一句话,韩清就像自己笔下的柳公权,横平竖直,厚实端庄。据说当年韩清热恋夏丰就是爱上了他那一笔圆润妩媚的赵体字。俗话说“先学颜,后学柳,赵体不学自己有。”她颜柳都有了,再蓦赵体就是不行,怎么学都少那么一股子风流韵。于是乎慕名向夏丰请教,两人先论书法、后论文学、论到最后互赠一枚自刻的石章。
寝室人笑她陷入了“古典主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