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一定来。”
“好的,爸爸。”
她还想细问,那边的电话已经挂了。
一看时间,这时候已经买不到火车票了,她带着季篁连夜坐了末班的长途汽车。本意不让季篁去,季篁担心她要照料病人没时间管孩子,坚持要跟着她一起来。
一路上心情忘忑,说到底又不敢相信是真的。父亲是个没主意的人,也不会撒谎,这么急着挂电话多半有诈。据彩虹所知,明珠从没有什么心脏病,腿上的关节炎也是慢性的。她估计妈妈就是想见她了,便编出这么个圈套。小时候为了强迫彩虹学琴,明珠总说自己有肝炎,每当她不好好练琴明珠就叫肝痛,好让女儿在内疚的驱使下用功。可是每年体检的肝脏都完全正常,演的次数太多搞得彩虹很厌倦。
越这么想越疑心。在颠簸的汽车上坐了五个多小时,偏偏季萱也不配合,抱在怀里没一刻安宁的,一会儿要吃东西,一会要换尿布,一会儿打翻了奶瓶,一会儿又不肯让人抱一定要下地走……弄得彩虹是心烦意乱,差点想下车打电话回去问个清楚。
只有季篁十分耐心地哄着季萱,手里拿着一只小木偶不停地给她表演。
七个小时的汽车坐得人精疲力竭。出了车站,彩虹立即给父亲打电话,问是哪家医院。何大路简短地告诉她在人民医院三楼。
看来是真病。彩虹一下子就慌了,三楼是重症室和手术区,韩清出事的时候,彩虹就是在三楼陪着东霖等待秦渭的手术。
“你去找个宾馆,我一个人去医院就好了。”彩虹对季篁说。
“你妈妈不想看看季萱吗?”季篁问。
“也对,我得带着孩子去。”
她放下提包,接住季萱,慌慌张张地往处跑,季篁一把拉住她,“还是我陪你去吧,至少可以帮你抱一下孩子。”
她心乱如麻,早已经没了主张,胡乱地点了点头,“也好。到时候见了我妈,你可以在门外等着我。”
一家人坐了出租赶到医院,离李明珠进手术室只差半个小时了。
何大路在门口拦住了彩虹,也顾不得和季篁寒暄,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彩虹,等会儿你见你妈,她会提打电话的事,你打算怎么说?”
彩虹愣住,“爸,你想让我怎么说?”
“我和你妈过了几十年,你妈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那个电话绝对不是她打得,你要相信她!”
“爸,到这种时候还纠缠这件事情有意义嘛?”一提这事儿,彩虹又心烦了,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这么说,你还是不肯相信她?不肯原谅她?”
“爸,相信?原谅?你不觉得这话太轻飘了吗?”彩虹说,“这不是一件小事,它涉及一条人命!我没资格原谅她,她必须忏悔,必须请求季篁一家人的原谅。”
何大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忽然间哽咽失声,“手术很凶险,你能……说几句话让你妈安心吗?算你爸求你了。”
彩虹呆呆地看着他,两年多不见,父亲的头发花白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她的心痛了一下,点点头,“我会的,爸爸。”
抱着季萱,她默默地跟着何大路进了病房。
二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她感到自己回到了童年,回到了被人抛弃的那一天。她已完全不记得当时的情景,如果婴儿也有意识,那一定是非常悲伤吧?可是明珠改写了她的历史,她从没有为自己的身世悲伤过。想到这里,她忽然站住,泪眼模糊,全身上下发起抖来,几乎抱不住怀里的萱儿。
有人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那手很温暖,很干燥,也很稳定。她微微回头,看见了季篁。
“我陪你进去。”他说。
两人默默走到了明珠的床前。
明珠的脸是苍白的,嘴唇微微发紫,她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上去有点儿发胖。
“妈。”彩虹轻轻叫了一声。
“你终于还是和他结婚了。”明珠的眼睛是清亮的,带着以往的挑剔和犀利。
“这是你的外孙女儿。”她将季萱抱到床前。
瞬时间,明珠的目光柔和了,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蛋,“长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字?”
“季萱。”
她点点头,“名字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