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样,见敏若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之后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兰杜这段日子一直暗暗提着又无法与人诉说忧愁的心算是放下了。
兰芳似乎对敏若这段时间的情绪也隐有所觉,她生性虽不似兰杜那般细致缜密,却独有一种直觉,更因为有这种直觉,其实她对敏若的情绪反而更敏感一些,也不似兰杜那么着急。
——她在敏若身边待的时间愈长了,就愈清楚敏若自我调节情绪的能力,并不似兰杜一般因为敏若偶尔的情绪异样而忧心忡忡。
兰杜的忧心她自然也关注到了,揣着股坏心思没与兰杜说开,等回到宫中,见兰杜如释重负的样子,才半是认真半是嬉皮笑脸地去与兰杜详谈。
周岁里的小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的,敏若养过安儿,自然知道襁褓中的婴儿每月的变化有多大,因此对瑞初格外上心关注。
开了春,天气暖和,安儿可野的地方就多了。跟着出宫一回,他也算见过大世面的小崽崽了!——指被舅舅和额娘抱着骑过马。
有了头两次经历,小崽崽的心就野了,磨着敏若想要再骑马,后来不知那日与他四哥嘀咕了一番,转头就磨着康熙撒娇,想要一匹大马跟着哥哥们骑马。
安儿是最擅长撒娇的,每天为了讨要点心、因为闯祸要求额娘的原谅……撒的娇加起来可以绕紫禁城一圈半,康熙自然也没少被他撒娇,一开始还因为少有皇子公主对他撒娇而感到稀奇,让安儿很是如愿了两回,但经历多了逐渐就有抵抗力了,当时就掀起眼皮子看了五短身材一脸奶膘的胖儿子一眼,不屑地轻呵一声:“你,骑马?”
敏若试图用新得的素色锦缎给两个小崽崽一人缝一个抱枕,因为懒癌与拖延症都已深至晚期,至今还停留在画图阶段,偶尔无聊了取出画册子描两笔,进度也就聊胜于无吧。
当时她就正在康熙对面,伏着炕桌懒洋洋地描花样子,闻声抬眼看了腻着康熙撒娇的安儿一眼,稀少的慈母之心因为对康熙的看不惯而少见地动了动,她轻咳一声,对安儿解释道:“不是不许你骑马,是你如今还小呢,自个连马都上不去,怎么能骑马呢?等你再长大些,长到哥哥们入学时那么大,自然就有小马骑了。”
安儿爬到她身边来,勾着她的脖子蹭了蹭,撒娇道:“安儿想要大马!像额娘和舅舅骑的那样的大马!”
“可安儿还小啊,那样的大马你控不住。不信你回头问问哥哥们,他们刚入学的时候也是从小马驹开始骑的呀。小孩子要和小马驹一起长大,马儿才会听你的话的。而且安儿难道不想做小马的小主人,与它一起长大吗?你可以给小马喂粮草,可以给小马沐浴……”
安儿越听敏若的话,眼睛越亮,不自觉地跟着点起小脑袋,敏若却忽然画风一转,又严肃了一点,“不过安儿现在是不可以学骑马的,你还小,没有小马高不说,哪怕是小马驹都能轻松地将你从马背上甩下来,不信你回头问问你三舅舅,他小时候被从马背上甩下来好几次,那时候他都比安儿高不少了呢,还是控不住马,是等六七岁了才能顺利上马控马呢。”
原本随意看着书的康熙来了精神,抬头看向敏若,敏若权当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康熙此人极好八卦新闻,敏若觉得他要不是做了皇帝,绝对是村口嗑瓜子磨牙道家长里短的大妈大姨们的知己。
这会还是先解决儿子比较重要。
安儿听敏若那么说,鼓着小脸道:“安儿保证不被小马甩下来还不行吗?”
“傻孩子,小马把不把你甩下来,哪里是你说得算的?这样吧——”敏若往外看了看,肚子里一腔坏水又酝酿起来,她轻咳两声,故作严肃正经地道:“这样吧,额娘本来打算给你们砌小菜圃的青砖你看到了吗?你若是能搬起一块来,额娘便允你骑马去。”
安儿立刻满怀期待地看向康熙,他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不能可着额娘一人剥削,要认清谁才是宫里真正的大财主。
康熙饶有兴致地一扬眉,“去吧,只要你能把那块砖自己捧起来,汗阿玛便送你一匹汗血宝马的小马驹。”
安儿脸上登时灿烂极了,眉开眼笑地,还没把砖头捧起来呢,已经开始遥望自己与小马一起跑起来吹风,就像舅舅和额娘带着他跑马时的那样,又想到自己给小马喂粮草、洗澡梳毛,眼睛越来越亮。
康熙瞥了眼兴冲冲出去抱转头的儿子,吩咐赵昌:“跟着阿哥去,别叫他砸了自己的手脚。”
“您就放心吧,那青砖各个少说有十几斤重,他使出吃奶的劲都搬不起来。”敏若边说便将画纸翻了一页,这回不似方才的漫不经心,手中下笔如有神,三两笔便勾勒出一只小马的轮廓,小马气势昂扬前蹄高高抬起,仿佛御风奔跑,怎“神气”二字了得。
康熙看了一眼,感慨道:“静彤的画已是她们姊妹中得头筹的了,她兄弟们也比不得,却还是不及你的十之一二。”
敏若道:“您这夸得妾受宠若惊了……静彤很有天分,已学去我少说五分了。我如她那年岁,画得可不如她多了。”
康熙摇头道:“你的徒弟,你自然是可着夸的。这画好,三两笔便有神韵了,新科进士中有一个极擅书画的,进了翰林院,朕见过他的画两回,你若正心画,他必不如你。”
虽然敏若总是腹诽康熙如何如何的,但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点好,就是能大方地承认旁人的优点,也从来不会刻意打压批评宫中嫔妃的特长(虽然有时候真话说出来其实更气人)。
这一点看似简单,封建社会的男人能做到的却少。
敏若笑着抬眼看康熙,道:“多谢您夸奖了。”
康熙侧头看她画小马,想了想,等安儿满手灰尘垂头丧气地回来后,对安儿道:“你年岁还小,暂时骑不得真马,朕叫造办处给你做几只一拧就会动的小马玩具。”
安儿正站在那里乖乖地洗手,听康熙这么说,惊喜极了,顿时眼前一亮。敏若瞥了康熙一眼,收回刚才心里夸他的话——狗男人,抢我创意哄儿子,你很骄傲吗?!
康熙别过头去不看她,享受儿子欢喜崇拜的目光和大大的香吻。
他揉揉儿子的小脑袋,慢条斯理地道:“庄重些。”
“庄重?什么叫庄重?额娘说安儿很重的!安儿不需要装重!”安儿疑惑地眨眨眼,大声道。
康熙顿时语塞,敏若见他被堵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心里畅快极了,伸手将儿子抱了过来,吩咐乳母去给安儿取干净的褂子穿上,一面笑眯眯地低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汗阿玛是说‘庄重’,意思是叫安儿行为举止端正严肃些,莫要轻浮……比如安儿总是亲汗阿玛,汗阿玛觉得那就是‘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