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已经死去的那个老皇帝一样可恶。
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总会被梦魇困住,我看见谢敬敏在哭,时而又看见他看着我面无表情,最后化作了风消失。
我在梦里抓不住他,醒来亦是。
新帝放了质子归家,但他没有回家,这一年,我找了他很久,我怕他出事,但我知晓,他是知晓了一切真相,他在对我们避而不见。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可我还是更希望他回家。
我们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盼着他。
我心心念念的敏哥儿,我居然不认识他了,他站在我面前,恭恭敬敬又冷漠疏离,我居然没有认出他,那时候,我第一次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心里看着我对丰哥儿嘘寒问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我大约猜得到,他都不乐意见我了,哪里还会因为我而生出喜怒呢。
可他一定也亲眼看到了我这双完好无损的腿,我好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无疑是把所有美好的过往都送上了断头台。
可恨那时候的我,有眼无珠,曾经自诩能于茫茫人海找到他,可他都站在了我面前我却认不出来。如若不是丰哥儿,我不会知道,原来,我已经见过了我的敏哥儿。
气质温润,朗朗如玉,与我曾经幻想过的长大后他的模样相差千里。
彼时,我才暗暗唾弃自己居然会先入为主的觉得,他长大后的模样会与丰哥儿一样,可笑我疏忽了游京不是北境,他也不是丰哥儿,他在游京活不出丰哥儿这般肆意张扬。
没有人跟他兜底,他在游京,如履薄冰,又如何还能保持着幼时在北境时的任性与鲜衣怒马。
我连跟他说上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我也只与他有过远远相望的几眼。
我没有听到他再喊我一声兄长,我也没有再从他的眼底看到对我的喜欢。
可是他不会原谅我了,我又放弃了他。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王令嗣带走,我又利用了他。
我真该死。
可我没有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丰哥儿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手信里写满了决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忏悔,可是丰哥儿如何都不肯带我去见他,他无比平静的跟我说:“次兄不会再见我们的,谢氏乃至北境的一切从今以后,都与他再无瓜葛。”
他终究还是要抛开谢氏,至今都没有等来被族人亲口告知真相的他已经不再抱有任何的期望,他早就成为了弃子,北境放弃了他。
我心痛的无以复加,我自知北境亏欠于他,我就该见到他,与他说清楚一切,不奢求得到他的原谅,可至少,我能再见一见他,我这些年一直在想着他。
我求天子带我去见他,但天子多么冷漠的一个人啊,他用极其疏离的口吻说他不干涉谢敬敏的所有决定。我顿在原地。
他不喜欢我,我看得出来,除却我们君臣的身份外,我也想象不到他究竟是哪里厌恶我。也许是因为,他在替谢敬敏打抱不平吧,可我想不通,逼他成为质子的人不是他们吗?为何,他们能心安理得的厌恶起谢氏来。
宋元昇找到了他,宋元昇尚且见到了他,可我却不被要求相见。
我彻底死心。
宋元昇走了,他临走之前说:“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谢敬敏了。”
我如遭雷劈。
他,不再接受谢氏给予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名字了。
我早该想到的,谢氏拿他交易了十年的安宁,十年之后的他也不会再接受谢氏的一切。
这只是开始。
他放弃了北境,放弃了族人,亲人,父母兄弟……
悔不当初是什么滋味呢,大抵就是现在我这样的,痛不欲生,恨不得以死谢罪吧。
但我还是死不得,我不能为一个谢敬敏去死,北境千千万万的人啊,他们又成为了我一生的枷锁,至死方休。
再次回到了王府,我仍旧是北境未来的接班人,我上有父母,下有子民,我依旧身负重任。
我不再奢求见到谢敬敏,不再奢想有朝一日能得到他的原谅,我只求,今后的他能够顺遂无虞,无忧无虑,如他所愿。
我会用我的余生去祝祷他。
思念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