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旁边谢妃亦是鼻子一酸,即便是牧倾萍与北堂戎渡并没有夫妻之实,此时见他平安无事,心中也十分安慰,三女当即屈膝下去,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 “……殿下金安。”北堂戎渡倚在床头坐着,道:“……都起来。”他话音未落,北堂佳期已挣脱了牧倾萍的手,朝大床方向奔来,口中叫道:“父亲!”北堂戎渡这些日子陷于北堂陨之手,北堂佳期虽然因为年纪还小,模模糊糊地不是特别清楚一些事情,但毕竟父女二人也是多日不曾碰面,如今北堂佳期一见之下,便跑过去扑到北堂戎渡的身上,紧紧牵着他的手,又要去抱北堂戎渡的脖子,道:“父亲,露儿好想你……”一面说着,一面已委屈得掉下泪来,北堂戎渡怀抱着女儿,一时间心中也是滋味难言,便轻轻拍着北堂佳期的脊背,柔声道:“……佳期现在都已经四岁了,怎么还随便哭鼻子呢,爹爹最近有事才不在家里,现在不是就回来了么?”北堂佳期又瞧着他脸上的伤痕,一叠声地问道:“父亲的脸怎么了?”北堂戎渡笑道:“爹爹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全好了。”
北堂佳期听了,却又问道:“阿爹呢,怎么阿爹还不回来?”北堂戎渡听了,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此时北堂润攸也摇摇摆摆地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伸手对北堂戎渡道:“……父亲,聚儿也要抱!”北堂戎渡眼见儿女俱在跟前,不免更生了爱子之情,暂时先将沈韩烟一事放下,弯腰将北堂润攸抱到床上,一面又示意谢妃上前,把襁褓里的北堂新也抱了来,将孩子们挨个儿亲了又亲,宋妃在一旁看着,不觉落下泪来,哽咽道:“……老天保佑,爷好歹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不然却叫妾身和孩子们怎么办呢?”说着,便低头用丝绢擦拭着眼泪。
北堂戎渡一向并不喜欢看女人哭哭啼啼的,但也知道自己是这几个女子的夫君,乃是她们终身的依靠,自己此次出事,她们又如何会不担惊受怕,因此便温言道:“……好了,孤现在这不是好好的么,莫要哭了。”一旁谢妃温婉道:“爷乃是厚福之人,自然是受满天神佛保佑,万事都只不过是虚惊一场。”北堂戎渡听了,只是如常一般笑了笑,却吩咐道:“……孤刚刚起来,还不曾洗漱,你们三个且伺候一下。”三女听了,忙答应一声,一时间或是端水捧巾,或是去取了刷牙的用具来,之后牧倾萍捧着水盆,宋妃将毛巾在水里浸过拧干,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为北堂戎渡擦脸,仔细不要碰到他脸上的伤口,等到擦净了脸,一旁谢妃便含了柔顺的笑意,上前替北堂戎渡卷起袖子,服侍他洗了手,又刷了牙,最后才扶了北堂戎渡靠在枕上歪着,北堂戎渡洗漱既罢,又抱了抱三个儿女,一时却将目光在牧倾萍的脸上似有若无地掠过去,当下又看向北堂佳期,心平气和地问道:“佳期,告诉爹爹,喜不喜欢和润攸在一起玩?”北堂佳期看了一眼身旁的北堂润攸,点点头道:“露儿喜欢和弟弟玩。”北堂戎渡听了,嘴角便微微泛起了一丝宁静如秋水般的淡淡笑意,薄的几乎看不到:“既然这样,以后佳期便天天和弟弟在一起玩罢。”北堂戎渡说着,看向床前的宋妃,道:“现在新儿太小,谢妃整日要照顾着他,分不出什么格外的精力,不过聚儿如今倒是大了,不用你费太多的心,既然如此,以后佳期便由你接到你宫里抚养着罢,你万事都多操一点儿心,不能出半点差池。”
此言一出,顿时在场的几个大人都愣了,自从先前北堂戎渡离开东宫之后,北堂佳期便一直被留在牧倾萍宫中抚养,如今北堂戎渡回来,沈韩烟也已经成了叛党,众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北堂佳期日后便是要由牧倾萍一直养育着的,哪知道北堂戎渡眼下却突然做出了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当下宋妃与谢妃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牧倾萍本人更是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微微变了,脱口说道:“为什……”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妃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袖子,牧倾萍见状,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一时便强行忍住几乎脱口而出的质疑之语,勉强沉默了下去,北堂戎渡见此情景,便对宋谢二妃道:“你们两个先带孩子们下去吃点心罢,孤有些累了。”顿一顿,又看了牧倾萍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留下。”二妃有些疑惑地互相使个眼色,然后便道:“是,妾身告退。”说罢,便带了三个孩子出去。
殿中只剩了北堂戎渡与牧倾萍二人,大鼎中散出淡淡迷蒙的轻烟,满殿香气愈浓,北堂戎渡歪在枕头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床前的牧倾萍,却不说话,未几,牧倾萍终于忍耐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道:“……佳期一直都在我宫里的,我也能很好的照顾她,为什么现在却要把佳期给宋妃?”
三百三十三。 我没有后悔过 。。。
宋谢二妃心中虽然十分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只带了三个孩子出去,一时间殿中只剩北堂戎渡与牧倾萍二人,大鼎中散出淡淡迷蒙的轻烟,满殿香气愈浓,北堂戎渡歪在枕头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床前的牧倾萍,却不说话,未几,牧倾萍终于忍耐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道:“……佳期一直都在我宫里的,我也能很好的照顾她,为什么现在却要把佳期交给宋妃?”
殿中没有挂着重重的鲛绡帷幕,因此光线还不错,将一殿都照得颇为亮堂,大鼎内的熏香徐徐错漏出来,熏得整个人都有些懒懒的,连毛孔都好象全部舒展了开来,北堂戎渡倚住枕头,目光静静地望着牧倾萍,薄薄的嘴角轻轻扬起,似是有点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到底没有笑,片刻之后却沉吟了一下,声音平静而清冽,道:“……孤有些口渴,你去倒些水来罢。”
先前因为北堂戎渡正在休息,不耐烦有人打扰,因此原本应该侍奉在侧的人都远远陪侍在殿外,眼下周围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牧倾萍听了北堂戎渡的吩咐,不由得抬首望住对方,一时间有些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北堂戎渡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但她现在毕竟已经不是那个当年还未出阁的娇纵小姐,因此虽然心中急于北堂佳期的事情,却还是暂且忍住,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去斟了茶来,然后端着天青色挑雨烟纹的细瓷茶盏,朝大床方向缓缓走来,北堂戎渡倚身静静看着牧倾萍朝这边而来,俊美的面孔上波澜不起,牧倾萍出身不凡,自幼就受到很好的教育,虽然性子多少娇纵了一些,但是在很多事情上还是半分不差的,自从嫁入东宫之后,更是渐渐有了皇子侧妃的气度,此时缓步行来,举动之间十分合宜,即便是心头有事,却也依然莲步姗姗,姿态袅娜而大方,北堂戎渡忽然想起当年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那时的牧倾萍还是刁蛮无比的掌门之女,后来彼此年纪渐大,再见面时对方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娉婷少女,后来又嫁进了东宫,然而只因为‘沈韩烟’这三个字,因为一个男子,她也终于不复从前那种无忧无虑的姿态,不得不卷入到某些是非之中了……北堂戎渡想到这里,不免又想起了牧倾寒,心中顿时微微叹息,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古怪缘分,自己与这牧家兄妹却是有着分拆不清的牵缠,就仿佛冥冥之中有着什么定数一般。
一时间牧倾萍捧着茶走近,因为方才北堂戎渡派人传召的缘故,一身打扮都比较正式,鬓角玲珑如蝉翼,毫无蓬松之状,梳理得整整齐齐,举步之间鬓上插的长簪微微颤动着细长的流苏,发出悦耳的轻响,一步一步走得极优雅,莲步姗姗,分毫不错,北堂戎渡半斜着身子歪在枕头上,只觉整个人都似乎有些懒洋洋的,不由得微微蹙眉,以手缓慢揉着眉心,牧倾萍走到床前,娉婷的身影端庄伫立在侧,将茶递向北堂戎渡,北堂戎渡无声地伸手接过,垂着眼徐徐抿了一口,目光之中却有些深沉颜色,捉摸不定,牧倾萍站在一旁,终于还是有些忍耐不住,于是便咬一咬红唇,嘴角迸出一丝不解与不平之意,缓缓道:“……佳期近来在我那里过得很好,况且我也没有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事情要做,我完全可以好好抚养她的,而宋妃那里还有一个儿子要照顾,她不会比我对佳期照顾得更周到……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孩子交给她养育?若是由我来照料佳期,我自然是把她当作自己亲生的骨肉一样爱护。”
自雕花长窗里漏进来的明媚天光照得一殿通亮,日色淡淡地涂抹在北堂戎渡的脸上,使得上面的那条伤口都显得更分明了一些,北堂戎渡听了牧倾萍的话之后,缓缓将手中的茶喝尽,却不吱声,一时间偌大的内殿空寂无声,静得简直都可以听见彼此细细的呼吸,莫名地就给人一种古怪的压抑之感,北堂戎渡安静地抿唇,嘴角似乎衔着一分异样的平静,片刻之后,寂静中北堂戎渡的声音忽然便毫无预兆地响起,缥缈如天边的一抹云烟:“……倾萍,其实你说的这些话都很有道理,按理说,佳期送到你宫里由你抚养也是最恰当不过的,孤原本也不应该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北堂戎渡说到这里,话锋忽然一转,嘴角的那种似笑非笑的意味好象更浓了三分,他微微抬起头,凝眸看着床前的牧倾萍,眼中依稀有异样的光芒,淡淡继续说道:“……但是孤现在却不认为佳期交给你是一件好事,所以孤不能让你抚养佳期,还是把她交给宋氏更妥当一些……你不适合养育佳期,宋氏才是孤宫中最适合的人选。”
北堂戎渡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并不如何冰冷生硬,但言语之中坚决的意味却已经是昭然若揭了,牧倾萍听了,眉心猝然一跳,顿时心有不甘地咬紧了嘴唇,倏地上前一步,微微抬高了声音道:“为什么?我自认哪里都不比宋妃差,北堂,你为什么忽然做出这种决定?”
殿中悬着道道水晶帘帐,垂下长长的璀璨流苏,被阳光一照,将地上反射得光影迷离,北堂戎渡耳边听着牧倾萍絮絮而言,眼睛却不错眼珠地看着地面上铺着的光影,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牧倾萍说的话,只淡然地‘哦’了一声,又道:“……为什么?”北堂戎渡慢慢重复了一遍,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微微带点冷笑出来,那点笑意似乎有些犀利,又有些透彻,一时间他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捻着手腕上的祖母绿万福珠串,忽然问道:“……倾萍,当初你为什么要嫁与孤?你那时候是怎么对孤说的,你还记得吗?”北堂戎渡问这话时,语气显得有点漫不经心,就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般,牧倾萍闻言,顿时微微一怔,却不明白北堂戎渡为什么会忽然有此一问,然而北堂戎渡却不等她回答,便自己沉吟了一下,既而慢条斯理地说道:“……记得当时你对孤说,‘我如今已经二十岁了,爹娘都在操心我的婚事,但是我却并不想随便嫁个我不喜欢的什么‘青年才俊’,所以我想与其嫁给别人的话,那还不如找个我熟悉的,那么,你……愿意娶我么?’……当时就是这些话,孤现在说的对也不对?”
北堂戎渡说起那段话的时候,声音竟完全不像平日里那种清朗如金玉一般,却变得滴沥婉转,分明是那种女性柔美的声音,与牧倾萍丝毫不差,就连当时说话的口吻和感情都惟妙惟肖,在眼下这种情景中听起来,显得颇为诡异,牧倾萍微微吃了一惊,随后语气之中就有了一丝些茫然的飘忽,怔忪道:“没错,就是这些话……北堂,你……”北堂戎渡深深看着她,却是微微蹙眉不语,既而别过脸,将喝空的茶杯放在一边,这才重新转回目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慢慢延上眼角,光影摇动间,愈发映得他脸上的伤痕红得似血,北堂戎渡的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沉稳道:“……倾萍,你可知道,孤向来最不喜欢别人的欺骗,孤非常讨厌受骗……无论是有什么借口。”北堂戎渡的语气十分平淡,就仿佛在说着一件极普通的事情一般,然而这话里真正所包含的意思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话一出口,牧倾萍的眼皮便不由自主地一跳,既而深深低头,眼内在怔忡的瞬间不觉流露出一丝浅浅的愧疚心虚之色,但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北堂戎渡就已经垂下目光,道:“孤不喜欢被人骗……倾萍,你知道吗?”
牧倾萍听了这话,突觉心头‘咯噔’一下,不知怎的就生出了一丝凉意,她抬头看向北堂戎渡,但对方却只是微微低首,望着地上斑驳的光影,片刻之后,却忽然只见北堂戎渡面色古怪地开了口,声音徐徐道:“我长到这么大,只喜欢了你一个,可是你却怎么这样狠心……”
那声音分明就是牧倾萍,语气中透出无限的委屈与幽怨,牧倾萍的脸色突然一瞬间大变,仿佛不敢置信一般,额头上竟是当即就沁出了极细微的汗意,北堂戎渡却好象无知无觉一般,依旧是面不改色地微微翕动着嘴唇,继续道:“我不管什么事,我什么也不管,也不在乎,我只要这么和你在一起就好了,能够天天看见你就好……我当初因为想要每一天都可以看见你,和你说话,所以才嫁进了青宫,可是现在真的和你在一起了,我却又渐渐不满足了,不满足于只能看见你……”北堂戎渡顿一顿,仍道:“韩烟,当初嫁进青宫的时候,我难过之余,又觉得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每一天都能够看见你,和你说话,我愿放弃一切,我愿意失去全部,我愿意舍弃所有的东西,只要有你能够陪在我身边……我知道我是对不住北堂的,我利用他的好心去骗了他,让自己能够嫁进青宫来接近你,我感他的恩情,也对不起他……”
空阔的殿中萦绕着女性柔婉幽怨的声音,牧倾萍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雪白一片,随着越来越多的话从北堂戎渡薄薄的唇中吐出,那一个个字也好象钢针般扎着牧倾萍的耳朵,袖中两只素白纤手也已经渐渐泛出了一层冰冷潮腻的汗水,身子微微摇晃,牧倾萍面色惨白如纸,一颗心一点一滴地凉了下去,直至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沉默着低下头去,深垂着眼睫,十根染着粉红蔻丹的水葱般指甲几乎要扣进手心里,只听‘咯’地几下脆响,因为用力过大,两支精美的指甲已经生生地被折断了,但牧倾萍却只好象浑然不觉……须臾,北堂戎渡止了声,深深看了牧倾萍一眼,神色之间无喜亦无悲,几乎是纹丝不动,但他此刻的心情却未必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平静,就在这时,牧倾萍却忽然抬起了头,定定看着正斜靠在床上的北堂戎渡,用手抚一抚发上的彩凤含珠压鬓,神色间复杂无比,只静静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孤那时就在外面,你们两个人说的话,孤都听在耳里。”事到如今,北堂戎渡索性挑明了话头,他的话说得并不如何委婉,只看着牧倾萍:“你嫁给孤的理由并不是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倾萍,你喜欢韩烟,所以你才嫁进东宫,为的就是可以与他朝夕相处,是不是?”
北堂戎渡缓缓说着,语气干脆利落,不带一丝多余的感情,牧倾萍不语,静静站在床前,手指在袖内紧紧蜷着,垂目看着自己的足尖,半晌,才忽地颓然叹息一声,神色有些无奈,声音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嘶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终究纸还是包不住火的……”牧倾萍说着,声音有些哑涩,随即释然苦笑,仿佛心中挪去了什么大石一样,有些轻松起来:“既然你什么事都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