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云想得很明白,如今婚姻自由,谁知道儿子会给自己领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回来,若是合得来也就罢了,若是个自己不喜欢的,莫非还要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给她?自然是要给自己心爱的女儿,何况这些东西不少也是她娘家带来的。
乔霏在心里暗叹,她前世也是出身顶级世家,自然明白富贵是什么样儿的,可就珠宝古玩而言,她的确没见过有哪家拥有像乔家如此多的珍品,甚至有些后世已经损毁的稀世珍品,如今竟都在乔家的手中。
单是她一人的珠宝首饰便多得几个大木匣子都装不下,由此可见乔家豪富到了什么地步,这些珍品大概是随着**政权的推翻,都流落到了国外,或亡于战火之中。
“原以为你被你姑姑教养得和她似的,非得夜夜笙歌不成,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个憋闷性子,爸爸妈妈都不是那等不开明的,你尽可以多出去跳跳舞交交朋友……”姚碧云唠叨道,她待字闺中时,也和乔霏一样,只喜欢写字画画,可婚后才发现这种性子对丈夫的生意并无好处,便也开始勉强自己出门应酬,做母亲的便担心女儿也和自己当年一般清高冷傲,将来可是要吃亏的。
“我这也是临时抱佛脚,再过几个月就要考试了,若不加紧用功,怕是考不上北平大学。”乔霏笑道。
“我们家小五这么聪明伶俐,若你考不上,便是那考官缺心眼儿。”姚碧云撇了撇嘴。
逗得乔霏哈哈大笑。
“转眼之间,你们这些孩子都大了,一个个离开家到外边儿去了,你走之后,只剩下你爸爸和我,这家里空空落落的,你爸爸又忙,我是越发的寂寞了……”姚碧云一脸惆怅。
“妈妈怎么会寂寞?我前几日读了你们当年的诗集,还是妈妈写的那几首最为雅致,若是哪日收集齐全了,单独出一本集子才好呢。”乔霏伸手搂住母亲,“妈妈不妨再寻来当年的诗友画友,在一块儿吟诗画画,那才开心呢。”
“你这丫头,是我方才放太多糖了么?吃得你嘴这么甜。”姚碧云虽然神态微嗔,心里却是极高兴的,没想到女儿竟会去读她的诗画集。
“哪里是嘴甜?该是惭愧才是,我这几日才知道妈妈竟是个大才女,只是把那些诗作画作藏得太紧,外人都不知道。”
姚碧云被她这么一夸,可是乐透了,她本也的确是个名门才女,和乔氏姐妹不同,她未接受太多的西式教育,倒是传统才女味儿更浓一些,成日画画吟诗唱昆曲,简直就是个活在画里的淡彩工笔仕女。
只是嫁到西式做派的乔家后,跟着丈夫信了基督教,又陪着去了国外几年,身上的闺秀风范反被新派人物讥为土气,不得不收敛了几分自己的爱好,将那些近代大小名家的精品书画全锁进了柜子里。
这几年回到国内,乔绍曾在外公事忙碌,在家无聊的她才渐渐重拾往日爱好,将当年那些和沪上的一帮骚人墨客往来留下的诗画自编成册。
乔霏这话倒不全是毫无根据的恭维,她曾见过母亲清唱昆曲,那精精致致的打扮,竟飘着撩人的妩媚,清丽疏古,气韵秀出,难怪当初能迷倒洋派的父亲,便是在今天这清新微冷的天气里,她只穿着一身粉蓝旗袍,套上一件薄薄的墨绿毛衣,细腻粉红的肤色衬着精巧端庄的五官,真真是冷艳欺雪。
姚碧云最怕新式的丈夫子女看不惯她那老做派,平日不断地勉强自己去迁就他们,今天得到女儿的夸奖,自然是比其他的恭维更让她受用。
“我也读过你写的旧诗,倒也是摸出了旧诗的窍门,写得颇为古秀。”姚碧云来了兴致。
“我哪里会写什么诗,”一讲到作诗,乔霏就头皮发麻,那几首诗作完全是被乔老太爷和陈松逼出来的敷衍之作,若让她写政论文章,她倒是一把好手,可在文学艺术方面她真是一窍不通,说到底就是她太过油滑,没那个灵性,“无论是新诗还是旧诗,我都是不成的,倒是三哥写得一手好文章,诗词歌赋定是难不了他。”
“你三哥那个闷葫芦?”姚碧云点头笑道,“他那孩子在这些上面倒是有些天赋,只可惜他总觉得这些老派,不肯用功在这些上面。”
姚碧云的话中不无惆怅,她与乔绍曾算是才子佳人,情投意合,婚后也一直恩爱有加,只是尽管她极力想要融入丈夫的世界,可骨子里所受的教育和经历却是格格不入的,她勉强着自己舍弃了许多兴趣爱好,这一个曾迷倒无数旧式文人才子的淑媛便是这么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成为了一个富家太太,她的心里一直都是矛盾而空虚的。
“妈妈,虽然这时代变了,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还是得传承下去,西方的东西固然好,但若把我们自己的东西都给全弄没了,那今后我们的子孙后代岂不是成了无根之人?所以我看这些东西不是老派,民族的东西才是永远不会过时的。”乔霏发现这个时代的**党人有种危险的思想,便是华夏数千年来的文明全是愚昧的、落后的,只有毁灭一切传统的旧有的华夏文明,全盘接受西化,才是最**最时髦的做法。
也正因为**党人的偏激观点,才让一大部分保守而非保皇的人士偏向了保皇党。
“这话听起来倒是新鲜。”姚碧云有了兴致,一直听丈夫和三个儿子成日夸奖这个女儿思想激进,读过她的几篇文章也觉得她文字犀利尖锐,为了打倒封建旧势力不遗余力,看得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哪里想到她竟然也会维护旧有文化。
“妈妈这满肚子的才情,若是浪费在和那些太太小姐们的麻将桌上那才是暴殄天物呢。”乔霏笑道,“无论是旧诗还是国画、昆曲,都要传承下去才好。”
“我哪有什么才情,都是些老掉牙的东西。”姚碧云被夸得不好意思,她这样的闺秀多少有些自命清高,成日在牌桌上厮混既是应酬也是打发时间,她自个儿也觉得无聊得紧,被女儿这么一说,对重拾纸笔又有了些信心,“我过几日便请人过来办个雅集,你也来凑个热闹。”
“我的好妈妈呀,你就饶了我吧,那些吟诗作画我是一窍不通,我若是去了,不但你们不尽兴,我也不自在。”乔霏吐了吐舌头,一想到要她吟诗便头疼不已,撒娇耍赖地巴着母亲不愿意参加。
第八十三章 银月的忧虑
“你也学了这么多年的画,怎么算是一窍不通?我看过你那些诗画,若是肯下苦功,定是能学好的。”姚碧云殷殷劝道。
乔霏志不在此,一听自然是头疼,便想出了个金蝉脱壳的主意,“妈妈,我有个女同学,人是极聪明伶俐的,最难得的是她也极喜欢吟诗作画,无论是国画还是旧诗都是拿得出手的,清清淡淡的一个人可讨人喜欢了,我想你们一定合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