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一笑,蹲在林芑云身边,看着在一旁耍闹的妹妹们,柔声道:“我们都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我们的爹娘要么死了,要么被抓去充军了,要么──丢下我们,自己逃荒去了。爹爹云游四方,见到有孤苦的小孩便收留下来,当我们是他亲生一般照顾。”
林芑云心中一颤,坐起身子,道:“啊!原来如此,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之了──为什么又全是女孩子呢?”
叮叮道:“爹爹说他自己云游四海,看似潇洒,其实风雨中来去,深山里穿行,过的日子苦乐自知,本不是我们这些小孩应过的。见到有大户人家,死了孩子的,或是有愿意收养的,便想办法让他们去。只是,这个年头,只有男孩子有人要,谁要我们这些女孩呀?又不能继承家业,又没力干活。只有要我们卖身为奴的,甚至是卖身到……到烟花之地去。爹爹不肯我们受苦,不要我们去。这几年战争频繁,好多家都断了香火,男孩子们都已经被收养了,就剩下我们这些没用的丫头……”说着一笑。
林芑云只听得五内翻腾,想到自己也是早早地死了父母,全靠有爷爷养着,不然也不知是否有好命能遇到道亦僧这样的人,不觉眼圈也红了。这一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也觉甚为疲惫。她扶着叮叮的肩膀,低着头想爷爷,过一会头晕眼花,竟而倒地睡去了。
林芑云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叮叮和当当早已烧起一堆火,架上锅子,熬了一锅稀粥,加上采来的野菜,闻起来清香扑鼻,让人食欲大开。道亦僧因为小慧与阿林病治好了,特意买回来几样小吃,林芑云又将车上的干粮拿出来给小妹妹们吃。
一干丫头大呼小叫,高兴得好像过年一般,每人捧出一个小碗来,在大树旁一棵倒伏的树干上排着坐好了,等着姐姐盛饭来。
阿柯身体虚弱,只好由叮叮当当两姐妹扶着出来。他满脸通红,不住声的道谢,口中姐姐妹妹的乱喊,倒弄得叮叮当当不好意思起来。林芑云拍拍自己旁边一块石头,也不言语,阿柯已老老实实的挪到她身边坐下。两人这几天都是吃干粮,现下喝到可口的热粥,都是喜不自胜。
林芑云一口气喝了三碗热粥,这才长出一口气,摸摸肚子,甚是满意,一瞥旁边,只见道亦僧从河边打水回来了,她甚是好胜,忙坐直身子,整整衣服,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一转眼却看见阿柯在旁边大呼小叫,抓耳挠腮,吃得啧啧有声,林芑云心中暗怒,偷偷用手一捅阿柯,不料正中阿柯伤处。阿柯口中塞满东西,放声大叫,顿时碎渣乱飞。
道亦僧正在此时一屁股坐在火堆对面,看着两人,笑道:“怎么,这些野菜稀粥,咱们流浪之人吃的,俩位贵客还吃得惯么?”
林芑云挺直了腰,双手放在膝盖上,勉强一笑,道:“哪里……我与兄长也是四海为家的人,这些早已习惯了。倒是我们身子不便,麻烦几位小妹妹了。”
道亦僧似乎心不在焉地偷偷看看四周,见叮叮当当正在远处陪妹妹们吃饭,当即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酒壶,送到嘴边刚要喝,突然一怔,斜眼看见林芑云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觉尴尬一笑,将酒递向林芑云,道:“这个……我每天只喝一口,哈哈,哈哈,绝不违规……这个可是好酒,”压低了声音道:“二十年来的陈年若下春酒……不知道与当朝皇帝老子爱喝的翠涛相比哪个更好……”
林芑云道:“翠涛么?那可是本朝名臣魏征大人亲自酿造的酒,皇上亲自命的名。听说此酒单是收料都收了三年,泡制三年,酿藏十三年方成。”
道亦僧眉毛一挑,道:“是么?想不到你还精于此道?”不觉将酒壶抱紧了些。
林芑云道:“这有什么?说起来翠涛只是因为乃魏征泡制,皇上题词才如此著名,若论到酒性,也只算得二流,算不得极品。我爷爷当年遍尝天下名酒,就是禀镶、玉龙、辅笙、陇里青这些都尝过……”想到爷爷当时得意的给自己讲述的情景,不觉心中一酸,便不说下去了。
道亦僧可听也没听过这么多酒名,自己的若下春看来是比那费时费钱的翠涛差了一档,比起那些什么极品禀镶、玉龙的又不知差了多少,自感又被比下去一筹。好在今日被这两个后生小辈比下去的多了,也不在乎这壶酒,抓抓头皮,道:“那些个远在天边的,咱就管不了了。这壶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来,你先来一口?”双手微颤,将酒递到林芑云面前。
林芑云一笑,摇头道:“我不会喝。”
道亦僧立刻将手缩回来,呵呵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一仰脖子猛灌一口,待得拿下来,口中大赞:“好酒!好酒!嗯……”歪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样子,叹道:“哎,可惜呀可惜,有酒如此,却一天只能一口……你又不喝……”说着看看林芑云。
林芑云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腰间丝带,头也不抬地道:“你也不用看我,我不喝酒的。我那一口让给你好不好?”
道亦僧一边将酒壶凑到自己嘴边,一边用力竖起左手拇指,一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林芑云的模样。喝完了酒,他胡乱吃了两口饭,问道:“对了,小兄弟身上中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毒?和尚我可一点摸不到头绪。”
林芑云道:“这也是我们目前想要知道的。”说着将阿柯毒发时的状况说了一遍,道:“据我这两个月观察,这毒似乎不是从一处发作的,而是几条经脉分别发作,只是控制时间,恰好都是同一时发而已。这人心思细密,我在想,是不是下毒的时候,也是同时从几个部位下的?”
道亦僧了沉思一会儿,道:“如果需要运功驱毒,贫僧倒是可以帮上点忙……”
林芑云摇头道:“不行。我这两个月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越发觉得这下毒之人的厉害。这毒分别潜伏在各处脉络,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们相互牵制,一只毒在一处脉络里是毒,却又能保证其他毒不能混入该条经脉。如果强行运功输入体内,恐怕一只毒还未逼出来,其他毒已经扩散全身,到时神仙也救不了他了。幸好阿柯的内力本就很弱,没有自己运功驱毒,否则……”说着担心地看一眼阿柯,却见这家伙不知死活,又俯身在锅里捞东西吃,顿时心头火一蹿一蹿的。
道亦僧翻着眼沉思半晌,叹道:“好厉害的下毒手法……”
林芑云道:“大和尚,你平日里在江湖走动,阅历当然比我们要多得多了,有没有听说什么使毒高手?这样厉害的手法非一般人使得出来,最好能知道是谁做的,想办法从他那里找到解毒的方法。”
道亦僧摸着胡子,道:“使毒的人倒是多,只不过能称得上高手的就寥寥无几了。要是放在十几年前,那不用想,天下间说到用毒高手,首推的便是鬼手大侠林继业了。”
林芑云正在绕自己的丝带玩,听到“鬼手大侠林继业”几个字,身子一颤,竟自呆了。阿柯在一旁口中吃着东西,含含糊糊地问:“这……这个鬼手大侠好像很有名气,已经十几年了,我听人提……提到他的时候,仍然是毕恭毕敬的。”
道亦僧一拍大腿,大声道:“那是。这个毕恭毕敬,一是因为鬼手大侠使毒本领之高,据说百年来武林中无出其右者,更重要的则是因为他乃是一位让天下人心服口服的真汉子、真英雄,这‘大侠’两个字用在他身上,那是再贴切不过了。我跟你讲,小兄弟,你晚生了十几年,不能一睹鬼手大侠的风范,实在是可惜呀可惜。想当年,我才……二十来岁罢,刚刚被师傅赶下山门时。那个时候,江湖上要论到使毒治病高手,出了四川唐门就不作第二人想。四川唐门也老实不客气的号称天下第一毒物门派,一门三兄弟,又号称天下使毒高手一、二、三名,端的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那时去唐门求药解毒的人每天都是络绎不绝,搞得唐门还专门在大门外盖了一座别院,上书‘非中罕世之毒者居于此’,派些弟子门生替人看病,他们三兄弟,寻常人是连面也见不上的。”
林芑云皱着眉头道:“唐门竟如此小窥天下英雄……就没有一人敢出来说句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