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老而瘦的黄牛拖着牛车挣扎前行,走一步,背脊上高耸的骨头就抽搐似的颤抖一下。
一个老而瘦的车夫,手里懒懒的握着长鞭,不见他抽打黄牛,却用一只手轻轻的挥着,仿佛这样就是驾车一般。那老头有意无意瞥了自己一眼,忽然间神色一变,身子往前一探,一对本应昏花的老眼中精光闪动,似乎见到什么可怖之事,表情随即凝重起来。
“看吧,”阿柯躺着不动,手臂僵直,手指死死的抓着冰冷的土地,想:“看看将死却未死之人,是什么模样吧。”
车里“叮叮当当”一阵响动,像是有人在里面翻动什么,过一会儿,帘子一动,有人自车里递出一个茶壶。老头反手接住了,眼睛继续盯着自己,顷刻,嘿嘿一笑,似乎已从自己僵直的身体里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端起茶壶,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牛车又近了几步。“叮当……叮当……”阿柯想:“奇怪,为什么我还听得见?”
忽然“嗤”的一声轻响,一件又烫又细的事物横空飞来,正中自己云门穴。这一下力道老辣,撞得胸口一阵剧痛,阿柯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却是那老头自口中喷出的一柱茶水,隔着四、五丈的距离,依然又准又狠的击中自己。
但只一下,那老头见毫无反应,立时收口,仍旧细细打量自己。
“嘿嘿嘿,”阿柯躺着不动,手臂僵直,手指死死的抓着冰冷的土地,想:“老人家,没有想到我怎么都不会动弹吧。”
那老头突然低呼一声:“石素散!”
阿柯耳中嗡的一响,若非身体僵硬不能稍动,只怕立刻就要跳起来大喊大叫。
“原来他知道此毒!”他心中狂跳,想:“这老人家只这么以一柱茶水试我,就知道是什么毒,当真厉害!只不知他是否知道解药……”
正想着,忽然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自车篷中传来,清脆至极,将那跳跃的铃声都压了下去:“哎,你是谁呀,迷路了吗?”这样的月色中,只见到一缕长发在风中轻柔地飘起来。
阿柯心中千百个念头翻来覆去:“他……他知道解药!他知道解药!救我!救我!”
“我们是过路的,你知道风旗镇还有多远吗?”那声音继续问道。
“救我!”阿柯须发皆张,似乎每一根头发都想张开嘴大喊:“救我救我!”然而全身依旧僵硬,他的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显露不出来,依旧是那样半阖着嘴,冷漠的注视着前方。
“吱”“嘎吱”“叮当……”“轰轰轰……”牛车近了。没停,它驶过了阿柯。
“哎,你干嘛不回答呀?你是哑巴?”
“……”
“嗯……你这人,聋子还是哑巴?”
“……”
阿柯一动不动。
“喂——”
“行了,云儿!别叫了……”老头子突然压低了声音道。
“干嘛?爷爷,他……”
“妳不懂的,他不能回答。”
“那为什么?好好的……”
“你没看见他在运功吗,这个时候别去打搅。有些事,不是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老头子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马鞭,用力一挥,在空中拉出清脆的一响。黄牛浑身一震,拉得更卖力了。
“云……云……什么云?”阿柯突然心中一动,眼前浮现出一张苍白少女的柔弱的脸,那对漆黑的眸子,正穿过无垠的黑暗,沈默却又热切的凝望着自己。“林、林芑云!”
阿柯赫然睁开眼睛,耳朵也几乎同时恢复了知觉。他还未回过神,就被周围狂暴的风吓了一跳,只觉耳朵里全是轰如雷鸣的呼啸之声,冰冷的寒风以让人战栗的速度刮过干燥的面孔,像千万把利刃正在切开自己的皮肤一般。
圆圆的月亮依然挂在天穹一侧,惨白的月光似乎已占据了整个天地之间广漠的空隙,无数黑的灰的浓的淡的云,被狂风驱赶着,就在它四周无助的翻滚、撕裂、聚合、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