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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2页)

“砰!”

付灼猛地一拳砸在秦昼身后的墙壁上,阵阵细小烟尘从地面荡起,又无声无息地落下去,男人指节间骨头断裂的声音十分清晰,付灼慢慢收回带血的手:“……你想得美。”

秦昼被这一拳擦过脸庞面不改色,他微微仰起头,道:“不管圆圆是什么病,我都能给他找来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来治疗,就算是绝症,我也能尽最大努力叫他好好活下去……你呢?”

“你能吗付灼?”

付灼心头颤了颤,被焦急汗水浸湿的脊背寸寸发麻,昨晚少年跟随着秦昼离开,他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久到电话铃声响了再断,断了再响无数次,久到双腿麻木没有知觉,昏暗中只有他毫无规律的沉重呼吸声。

小圆小圆。

他在心底默念着少年的小名,直到所有过往温情充斥了心脏,从胸口间即将要满溢出来,即将要漫过万里河山。

付灼想起冬日那场大雪,沈缘在楼下堆雪人被几个附近的小孩子捣乱破坏,他下楼去把那几个熊孩子一个个揪回来,叫他们把沈缘的雪人补好。

他想起那夜暴雨磅礴,窗外电闪雷鸣,少年抱着被子赤脚跑到他睡的沙发旁边缩进他的怀里,又将脑袋埋起来,两个人在雨夜里挤在一张沙发上,两颗心脏都紧紧地碰在了一起。

他想起很多很多,说不尽……

那场隔世经年的大雪,淹没了所有掩藏在心底不肯戳破的情意,手里的风筝线缩紧,割得他满手是血,可付灼抬起头,看见那只风筝在湛蓝天空中自由翱翔着,便悄悄地藏起了带伤的手心。

尘埃在最后一声彻底落下。

秦昼抬手推了他一把,低声道:“但是我能。”

……

……

沈缘这次急症突发得有些严重,那夜病情稳定后又反反复复几次高热惊厥,针头扎进他手背间的血管,冰凉的药液流进来,只让人觉得全身如浸霜寒,凛冬长久不去。

睡梦中的一切惊涛骇浪扑面而来,这日是朗朗晴天,稍许破旧的房外绿草茵茵,偶有几声悦耳蝉鸣,从窗户口缝隙中钻入进来,沈缘坐在房间里的床边上,看着面前的女人跪地伏身在寻找着什么,他开口唤了女人一声:“妈妈……”

女人额头沁着汗水,将一个塑料袋包裹的东西塞入他的手中,那双粗糙的,辛劳无比带着茧子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沈缘听见女人低声嘱咐他:“这些是妈攒下来的钱,你好好收着,下月记得去医院拿药……医生会给你打电话的……有空,有空就多出去转转,交几个好朋友,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她说得越来越磕绊,沈缘心中跳了一下,忙把那只塑料袋推给面前的女人:“我……我不要钱,妈妈……我不要。”

“小圆,你乖!”女人眼睛里浑浊无比,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无尽的哽咽:“拿着吧,拿着吧!你乖乖的。”

那只塑料袋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沈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千言万语都堵塞在了心口中无法吐露,少年病痛多时,早已经忘记了真正的阳光是什么味道,那个时候他长久地在医院中奔波来往,苦涩的药味摧毁了他的味觉,往往一餐饭放在他的眼前,他也不晓得是什么味道。

那日天清气朗,阳光正好。

沈缘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默默起身去餐桌上吃饭,妈妈做的温热的鸡蛋汤总带着一点儿甜味,冲淡他口中苦涩,可他拿起勺子放到嘴边,那勺汤入口,却只余下无尽苦涩。

他不是在父母爱意下诞生的孩子,妈妈是她家中长姐,在旧年代里本可以靠聪明才智走出穷困,却依旧被父辈的包办婚姻笼罩入灰蒙蒙的烟尘,为了家中生计,尚还年轻的她嫁给了当时还算家底殷实的一个男人——沈缘的父亲。

父亲喜欢妈妈的年轻漂亮,最初时待她也很好,只是男人这种生物总抵不过欲望,物欲情欲财欲,关关都难过,妈妈发现自己的丈夫赌博的那时候,沈缘的身体也病倒了,家中钱财却早就被挥霍一空,万般无奈之下,女人只能每天打三份散工,把赚取的钱藏起来给孩子的病做准备。

可赌博的人总是不知悔改,父亲偷了妈妈的钱,依旧挥霍一空,一个子儿都不剩。

那天是妈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拿起刀反抗,她挡在自己的面前,瘦弱身躯间满是辛劳的痕迹,却又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孩子。

但为母则刚这个词只不过是对母亲这个角色的刻板评价,妈妈是她自己,她上学走过几里地的山野,她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她已经很好了,不论如何,她已经做到最好了。

万幸的是,父亲意外死了。

但负担极重的医药费用像一座大山一样再次压过来,沈缘的病情反反复复,有时他躺在病床上看着白色天花板的时候会想:为什么他不直截了当地得一个重症,在短短一个月内病发死去?为什么偏偏有救治的机会呢?

于是生不能死不得。

活得这样艰难痛苦。

母亲的离去叫他喜哀参半,人在这个世界上当然不能为了另一个人而勉强活着,妈妈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能真正走上她自己喜欢的路,寻找她丧失的那十几年的人生意义,脱离一个叫做沈缘的束缚牢笼,他当然是高兴的。

可也有一点伤心。

一点点罢了。

妈妈已经很好很好了,她也有自己的难处,沈缘坐在餐桌前喝完那碗半温半凉的鸡蛋汤,这才发觉他自己的泪水已经浸透白瓷碗,从碗边滴滴落在了桌上,形成一滩苦水。

“圆圆……圆圆?”

沈缘模模糊糊之间听到有人在喊他,一只手探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这种触感和他在睡梦中隐隐觉察到的不一样,他隐约记得有人进来做在他身边,握着他打点滴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细细暖着,轻声和他说了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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