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儿就一直陪着小娘。”
“傻丫头。”沈姨娘借此进入正题,说道,“你总有一日是嫁人的……你父亲辛苦积攒功劳请赏,换你出宫,为的就是不耽误你。”
竹姐儿应道:“女儿省得。”
只是数年来,她已习惯独自想事、行事,自打算,如今出宫谈及婚事,找个相相靠的,难免不能习惯——她心里还未空出这么一个位置来。
李水生看似老实勤恳、待人和善,实则懦弱无能,不能自做主;安平世见色起意,仗势欺人,伙同尚书府一起算计她,逼得她入宫为仆;安平郡王府处心积虑,想借她联姻挟持景川伯爵府……
这些糟心事是消磨不去的,让她不得不慎重选择。
竹姐儿应道:“世间虽无尽善尽美,却也不能将错就错,好不容易避开的路,女儿断不会再踏上去……若是回过头来,还是嫁了李家、燕家这样的门第,女儿受的那年苦有何意义?”
沈姨娘无奈又心疼,她替女儿捋了捋额间的碎发,言道:“你总试着去挑一挑、选一选,晓他们中有没有个好的、合适的,这是你为自争来的……老爷夫人又宽容开明,在这世道里女而言已是极难得。”
又建议道:“娘亲觉得杨夫人就颇有诚意,夫君是大理寺少卿,她家长年岁虽比你小了一些,但也不过三岁,并不打紧,你若有意,便叫你弟弟去打听打听。”
这位杨夫人送了三回拜帖,皆被老太太以身不适婉拒了,相比其他,确实颇有诚意。
沈姨娘说出这样的建议,私底下必定已打听了一番。书香门第,婆母看重,家步步登高,竹姐儿的日就能越过越好。
然则竹姐儿兴致缺缺,她见了小娘神色颇有些期待,应道:“杨夫人下回还送帖来的,便见一见罢。”
“我一会儿便去同老祖宗报一声。”沈姨娘欢喜道。
聊及伯爵府的奴仆,竹姐儿问道:“小娘,我总觉得府上的奴仆做事不比以前,有些懈怠,是不是我刚从宫里出来,光太挑剔了些?”
“确是懈怠了不少。”沈姨娘叹了口气,道,“老太太年迈,夫人不在,我只是个妾室,说不数,你弟弟半大不小,忙课业……她们自然挑这个时候耍懒。”
竹姐儿了然,结合梁庄头的事,若有所思。
隔日,竹姐儿便去找了祖父祖母,她先是说了宫中的一件事——
早些年万安宫的郑贵妃为圣上生了皇,圣上赏了她数十倾的皇庄,就在大兴县南,赐皇庄名“万安宫庄”,可谓极宠。竹姐儿出宫前不久,有件事闹圣上跟前去了,正是与这万安宫庄相关。
有人状告郑贵妃监管皇庄不,放纵家奴庄头为非歹,逼得庄内数百户佃户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纷纷出逃。其中一个庄头是郑贵妃乳母之,在庄内大肆掳掠民
女为妾,妾室、通房有三十余个,因强取豪夺还曾闹过命案。
圣上对此行径深恶痛绝,派人去查探,结果确有此事。那些刁奴被杖杀责罚自不必多说,郑贵妃也因此受牵连被责罚,圣上生怒,宠爱大不如前。
竹姐儿同祖父祖母说道:“父亲母亲不在京都,府上庶务不勤,奴仆偷闲耍滑,皮底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郊外的诸个庄?只怕庄头们跟着其他门府,把外头那些歪风邪气也学了去,在庄里横行霸道。”
又道:“宫中各妃嫔的庄皆肃查了一遍,但有犯者,一律论处,想来朝廷闲出手,便会逐一肃查京畿周边的大小庄。父亲仕途正盛,位弟弟学问深、前途大,不免会招小人觊觎红,万一伯爵府的庄里查出了些甚么事,被人诟病聚敛无厌、迫害佃户,扣以不仁不义的骂名,恐怕清者也难自清。不如让孙女带人先清查一遍,若有犯者主动送官,再替以贤德之人,严加看管庄,以绝隐患。”
宫中妃嫔之间最善相互拆台挑刺,那环境之下,竹姐儿已习惯防患未然,凡事多想一步。
老爷、老太太听后,觉得竹姐儿考虑周,自然应允,又夸赞竹姐儿心思通透。
竹姐儿雷厉风行,找来了申大一家和长舟一家,言道:“申管事是跟过父亲的,张管事则跟过淮弟,此番劳你们家人跟我一同下庄查个仔细,切莫顾及平日里相识的颜面,严查严纠。”
烛下有暗,伯爵府再是清白,庄里也曾发生有不快之事。数日之后,田庄的五个庄头和园里的七八个婆被揪出来——或擅自涨佃户租,或逼娶逼嫁,或招聚无赖群人玩叶牌敛财。
报县衙备案以后,一应发卖了。
……
一事刚毕,一事又起。
这日,京都城勋贵圈里谣传竹姐儿是“贴金再售”、“待价而沽”。造谣者先是把当年李水生的事挖了出来,言说彼时伯爵府落魄,连城南李所正这样的小官吏人家都不肯娶伯爵府庶女为妻,逼得裴若竹参加女官选秀进宫。
又说仅仅过了五年,区区一个出宫女官,还是个庶女,竟有那么多人家巴结着求娶,岂不是自甘承认连小官吏人家都不如?伯爵府也是个厉害的,这一进一出,就把原来嫁不出去的庶女捧成了香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