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跟罗伦预期的一样,看上去不太真实。从上空看,大海在她们下面铺开,呈现出牙膏沫的颜色。这不仅让人感觉难以想象,也让人失望,就像看到一件久负盛名的艺术作品的原型似的。你就站在《圣殇》的对面,却感受不到任何深刻的东西。你凝视着培根的三联画作,心里却不起任何波澜。沙拉坐在位子上,倾过身子向窗外望去。窗户设在座位前方几英寸的地方,而不是舒服地和座位毗连。罗伦探头看着广袤的大海,心里想着形容大海的那些词语(像宝石、像丝绸、那么蔚蓝等),丝毫不觉得激动。倒不是她不渴望着跳进海水去游泳,而是她不会那么神经兮兮的。
明天就是感恩节了,机场人山人海。不过,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飞机。她以前都不知道,我们这些美国人一边骂着恶劣的食物,一边登上飞机,飞往只提供火鸡和小红莓酱三明治作为复活节食物的度假胜地。罗伦的父母听说罗伦要放弃唯一家庭聚餐仪式的时候有点儿不太高兴。
“哦,告别单身旅行,不错。”罗伦母亲说。她用“不错”这个词形容什么东西都是同样的意思。母亲喜欢看着三个孩子齐整整地围坐在饭桌跟前,就像以前那样。现在最让她失望的事情莫过于无法成全她这个愿望。罗伦对此感到非常抱歉,确实如此。母亲上过大学,嫁给了心上人,在医生办公室找了份工作,考虑生三四个孩子,然后让可汗医生夫妇免费为他们接种疫苗、检查身体。这些全都实现了。既然人生这么顺顺当当的,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因为这还不够。尽管罗伦拿到了奖学金,学费依然很高,他们要节衣缩食地送她读书。父母认为在梅西百货买东西简直就是挥霍浪费。
父母对她另眼相看,倒不是因为她特别聪明,尽管她确实不笨,而是因为她是他们的女儿,因此是与众不同的。再加上母亲在心底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实现自己内心对男女平等的渴望。罗伦怀疑母亲曾经幻想过自己当医生的情景,然而,她所做的工作最贴近医生的,恐怕就是替可汗医生夫妇填写保险理赔申请了。贝拉过去对罗伦的期望值很高。毕业后也一样,她总是拿一些自己认真研究过却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事刺激罗伦,比如头衔的变化、弹性工作时间制、名片等等。至少有一些好消息了。
“有个好消息,我没办法当面跟你说了,我要升职了。”罗伦告诉母亲。
母亲欢呼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接着问了很多问题:涨工资了吧?责任也更重大了吧?有新头衔了吗?换了新职位吗?有自己的办公室吧?印新名片了吗?
罗伦很高兴能告诉妈妈自己升职了。她做到了!或者说,她就要做到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现在看上去是值得的。父母对罗伦的衡量标准总是高于两个儿子。他们对两个儿子比较宽容,要求也没那么严格,唔,两个男孩子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成功。本从事的是房地产中介。阿丽克西斯帮他布置场景:把枕头拍得松软,在烤炉里放上冷冻苹果派,以营造居家气氛。两个人开着掀背式汽车,车门上印着本的资格证书和电话号码做广告,想想这幅场景就叫人沮丧,尽管他们两个挣的钱可能比罗伦多。亚当让爸爸失望透顶,先是没考上大学,去社区大学混了几天日子,又辍学跑到高中同学父亲的幼儿园和园林绿化公司打工。他住在家里,不过父母对此似乎还挺高兴的。
罗伦试图想象布鲁克斯家在她缺席的情况下举办家庭聚会的情景,不过很快就放弃了,因为那让她觉得十分愧疚。她不是个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