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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开朗琪罗传上篇 无休止的战斗 三 绝望(第1页)

对于一切事物和对于他自己的憎厌,把他卷入一五二七年在翡冷翠爆发的革命漩涡中。

米开朗琪罗在政治方面的思想,素来亦是同样的犹豫不决,他的一生、他的艺术老是受这种精神状态的磨难。他永远不能使他个人的情操和他所受的梅迪契的恩德相妥协。而且这个强项的天才在行动上一向是胆怯的;他不敢冒险和人世的权威者在政治的与宗教的立场上斗争。他的书信即显出他老是为了自己与为了家族在担忧,怕会干犯什么,万一他对于任何专制的行为说出了什么冒昧的批评,一五一二年九月书信中说及他批评梅迪契的联盟者、帝国军队劫掠普拉托事件。他立刻加以否认。他时时刻刻写信给他的家族,嘱咐他们留神,一遇警变马上要逃:"要像疫疠盛行的时代那样,在最先逃的一群中逃……生命较财产更值价……安分守已,不要树立敌人,除了上帝以外不要相信任何人,并且对于无论何人不要说好也不要说坏,因为事情的结局是不可知的;只顾经营你的事业……什么事也不要参加。"一五一二年九月米氏致弟博纳罗托书。

他的弟兄和朋友都嘲笑他的不安,把他当作疯子看待。一五一五年九月米氏致弟博纳罗托书:"我并非是一个疯子,像你们所相信的那般……""你不要嘲笑我,"米开朗琪罗悲哀地答道,"一个人不应该嘲笑任何人。"一五一二年九月十日米氏致弟博纳罗托书。

实在,他永远的心惊胆战并无可笑之处。我们应该可怜他的病态的神经,它们老是使他成为恐怖的玩具;他虽然一直在和恐怖战斗,但他从不能征服它。危险临到时,他的第一个动作是逃避,但经过一番磨难之后,他反而更要强制他的肉体与精神去忍受危险。况他比别人更有理由可以恐惧,因为他更聪明,而他的悲观成分亦只使他对于意大利的厄运预料得更明白。——但要他那种天性怯弱的人去参与翡冷翠的革命运动,真需要一种绝望的激动,揭穿他的灵魂底蕴的狂乱才会可能呢。

这颗灵魂,虽然那么富于反省,深自藏纳,却是充满着热烈的共和思想。这种境地,他在热情激动或信托友人的时候,会在激烈的言辞中流露出来——特别是他以后和朋友卢伊吉·德尔·里乔、安东尼奥·佩特罗和多纳托·贾诺蒂诸人的谈话,为贾诺蒂在他的《关于但洞神曲〉对语》中所引述的。一五四五年间事。米开朗琪罗的《布鲁图斯胸像》便是为多纳托·贾诺蒂作的。一五三六年,在那部《但洞神曲〉对语》前数年,亚历山大·特·梅迪契被洛伦齐诺刺死,洛伦齐诺被人当作布鲁图斯般加以称颂。朋友们觉得奇怪,为何但丁把布鲁图斯与卡修斯放在地狱中最后的一层,而把恺撒倒放在他们之上(意即受罪更重)。当友人问起米开朗琪罗时,朋友们所讨论的主题是要知道但丁在地狱中过多少日子:是从星期五晚到星期六晚呢,抑是星期四晚至星期日早晨?他们去请教米开朗琪罗,他比任何人更了解但丁的作品。他替刺杀暴君的武士辩护道:"如果你们仔细去读首段的诗篇,你们将看到但丁十分明白暴君的性质。他也知道暴君所犯的罪恶是神人共殛的罪恶。他把暴君们归入'凌虐同胞'的这一类,罚入第七层地狱,沉入鼎沸的腥血之中。……既然但丁承认这点,那么说他不承认恺撒是他母国的暴君而布鲁图斯与卡修斯是正当的诛戮自是不可能了;因为杀掉一个暴君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杀了一头人面的野兽。一切暴君丧失了人所共有的同类之爱,他们已丧失了人性:故他们已非人类而是兽类了。他们的没有同类之爱是昭然若揭的:否则,他们决不至掠人所有以为己有,决不至蹂躏人民而为暴君。……因此,诛戮一暴君的人不是乱臣贼子亦是明显的事,既然他并不杀人,乃是杀了一头野兽。由是,杀掉恺撒的布鲁图斯与卡修斯并不犯罪。第一,因为他们杀掉一个为一切罗马人所欲依照法律而杀掉的人。第二,因为他们并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杀了一头野兽。"米开朗琪罗并辨明暴君与世袭君王或与立宪诸侯之不同:"在此我不是指那些握有数百年权威的诸侯或是为民众的意志所拥戴的君王而言,他们的统治城邑,与民众的精神完全和洽……"因此,罗马被西班牙王查理-昆特攻陷一五二七年五月六日与梅迪契宗室被逐一五二七年五月十七日梅迪契宗室中的伊波利特与亚历山大被逐的消息传到翡冷翠,激醒了当地人民的国家意识与共和观念以至揭竿起义的时候,米开朗琪罗便是翡冷翠革命党的前锋之一。即是那个平时叫他的家族避免政治如避免疫疠一般的人,兴奋狂热到什么也不怕的程度。他便留在那革命与疫疠的中心区翡冷翠。他的兄弟博纳罗托染疫而亡,死在他的臂抱中。一五二八年七月二日。一五二八年十月,他参加守城会议。一五二九年五月十日,他被任为防守工程的督造者。四月六日他被任(任期一年)为翡冷翠卫戍总督。六月,他到比萨、阿雷佐、里窝那等处视察城堡。七、八两月中,他被派到费拉雷地方去考察那著名的防御,并和防御工程专家、当地的大公讨论一切。

米开朗琪罗认为翡冷翠防御工程中最重要的是圣米尼亚托山岗;他决定在上面建筑炮垒。但——不知何故——他和翡冷翠长官卡波尼发生冲突,以至后者要使米开朗琪罗离开翡冷翠。据米开朗琪罗的秘密的诉白,那人是布西尼。米开朗琪罗疑惑卡波尼与梅迪契党人有意要把他撵走使他不能守城,他便住在圣米尼亚托不动弹了。可是他的病态的猜疑更煽动了这被围之城中的流言,而这一次的流言却并非是没有根据的。站在嫌疑地位的卡波尼被撤职了,由弗朗切斯科·卡尔杜奇继任长官:同时又任命不稳的马拉泰斯塔·巴利翁为翡冷翠守军统领(以后把翡冷翠城向教皇乞降的便是他)。米开朗琪罗预感到灾祸将临,把他的惶虑告诉了执政官,"而长官卡尔杜奇非但不感谢他,反而辱骂了他一顿;责备他永远猜疑、胆怯"。孔迪维又言:"实在,他应该接受这好意的忠告,因为当梅迪契重入翡冷翠时,他被处死了。"马拉泰斯塔呈请把米开朗琪罗解职:具有这种性格的他,为要摆脱一个危险的敌人起见,是什么都不顾虑的;而且他那时是翡冷翠的大元帅,在当地自是声势赫赫的了。米开朗琪罗以为自己处在危险中了;他写道:"可是我早已准备毫不畏惧地等待战争的结局。但九月二十日星期二清晨,一个人到我炮垒里来附着耳朵告诉我,说我如果要逃生,那么我不能再留在翡冷翠。他和我一同到了我的家里,和我一起用餐,他替我张罗马匹,直到目送我出了翡冷翠城他才离开我。"一五二九年九月二十五日米氏致巴蒂斯塔·德拉·帕拉书。

瓦尔基更补充这一段故事说:"米开朗琪罗在三件衬衣中缝了一万二千金币在内,而他逃出翡冷翠时并非没有困难,他和里纳多·科尔西尼和他的学生安东尼奥·米尼从防卫最松的正义门中逃出。"

数日后,米开朗琪罗说:"究竟是神在指使我抑是魔鬼在作弄我,我不明白。"

他惯有的恐怖毕竟是虚妄的。可是他在路过卡斯泰尔诺沃时,对前长官卡波尼说了一番惊心动魄的话,把他的遭遇和预测叙述得那么骇人,以至这老人竟于数日之后惊悸致死。据塞格尼记载。可见他那时正处在如何可怕的境界。

九月二十三日,米开朗琪罗到费拉雷地方。在狂乱中,他拒绝了当地大公的邀请,不愿住到他的宫堡中去,他继续逃。九月二十五日,他到威尼斯。当地的诸侯得悉之下,立刻派了两个使者去见他,招待他;但又是惭愧又是犷野,他拒绝了,远避在朱得卡。他还自以为躲避得不够远。他要逃亡到法国去。他到威尼斯的当天,就写了一封急切的信,给为法王弗朗西斯一世在意大利代办艺术品的朋友巴蒂斯塔·德拉·帕拉:"巴蒂斯塔,至亲爱的朋友,我离开了翡冷翠要到法国去;到了威尼斯,我询问路径:人家说必得要经过德国的境界,这于我是危险而艰难的路。你还有意到法国去么?……请你告诉我,请你告诉我你要我在何处等你,我们可以同走……我请求你,收到此信后给我一个答复,愈快愈好,因为我去法之念甚急,万一你已无意去,那么也请告知,以便我以任何代价单独前往……"一五二九年九月二十五日致巴蒂斯塔·德拉·帕拉书。

驻威尼斯法国大使拉扎雷·特·巴尔夫急急写信给弗朗西斯一世和蒙莫朗西元帅,促他们乘机把米开朗琪罗邀到法国宫廷中去留住他。法王立刻向米开朗琪罗致意,愿致送他一笔年俸一座房屋。但信札往还自然要费去若干时日,当弗朗西斯一世的复信到时,米开朗琪罗已回到翡冷翠去了。

疯狂的热度退尽了,在朱得卡静寂的居留中,他仅有闲暇为他的恐怖暗自惭愧。他的逃亡,在翡冷翠喧传一时,九月三十日,翡冷翠执政官下令一切逃亡的人如于十月七日前不回来,将处以叛逆罪。在固定的那天,一切逃亡者果被宣布为叛逆,财产亦概行籍没。然而米开朗琪罗的名字还没有列入那张表;执政官给他一个最后的期限,驻费拉雷的翡冷翠大使加莱奥多·朱尼通知翡冷翠共和邦,说米开朗琪罗得悉命令的时候太晚了,如果人家能够宽赦他,他准备回来。执政官答应原宥米开朗琪罗;他又托斫石匠巴斯蒂阿诺·迪·弗朗切斯科把一张居留许可证带到威尼斯交给米开朗琪罗,同时转交给他十封朋友的信,都是要求他回去的。一五二九年十月二十二日。在这些信中,宽宏的巴蒂斯塔·德拉·帕拉尤其表示出爱国的热忱:"你一切的朋友,不分派别地、毫无犹豫地、异口同声地渴望你回来,为保留你的生命、你的母国、你的朋友、你的财产与你的荣誉,为享受这一个你曾热烈地希望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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