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瞥到他衣摆上的点滴泥污,不禁有些奇怪开口道“你不应该在黎岫玉那边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话音刚落,尚未看到尹少游是何等神色,刀剑矢雨应声而至。
“蛋儿,我引开他们,你带着公主朝东跑去,帝上他们应该在那里!!”尹少游朝我吼道,我愣了一愣,回头看了眼愈来愈近的蒙面人,咬了咬牙“你可别死太早!”说罢,拖着慕长华两步并作一步,连滚带爬向前跑。
“不行,我不行了……”慕长华上气不接下气拽住我的胳膊一步拖着都迈不开。我回身,狠狠甩了一个巴掌去,林间深浅晦涩的光线投射在我们彼此间,空气凝滞了一瞬。我转过头去,继续拔开那些丛生的荆棘野草,还没等她尖叫我冷冷说道“你叫啊,你有本事能带我到这鬼地方来,估摸你也有本事把我们的命给叫没了,说不定一个早就没了。”锋利的草芒扎的掌间腕上渗出滴滴血珠子,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意,心间像针扎一样的痛。
她捂着脸,终于不吭声了,我也顾不上她怨不怨恨的眼神。这时候,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向东跑,黎岫玉在那里,到那里就安全了。
可是,越向前,林路越难走,也越安静。我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便听到慕长华怯怯的声音“我们是不是跑错了,为什么连一个戍卫兵都看不到,父皇的仪仗也不见?”
我心下一凉,那股子不对劲终于在心间浮了上来。我的记性虽然不好,但是识路的本事却像是与生俱来的。晨日东行,我抬头努力透过层层的叠枝密叶寻找日头。可是未等我辨明,就听到一阵轻蹄声。慕长华握住我的手猛的紧了几分,小脸也白了几分,我咬唇终于拔出匕首,嘲弄地笑了笑。黎小世子果然是当世奇才,送了匕首便必然遇到了这行刺之人。我该感慨他料事如神,还是悲叹自己时运不济?
我掩着慕长华对着蹄声来时的方向向后退,这辈子我再不想来这狩场了,真是,受够了!
当来人紫色袍子若隐若现时,我退后一步却蓦然踩空,慕长华一声惊呼,我尚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落了空。马蹄声突然急促起来,我努力想抬头拽住什么,却发现手间一松,慕长华尚且带着惊恐的眼睛里泛着幽冷的光,又迅速盈出一汪水泽来了,让人看的倍生怜惜。
我忽然笑了,黎岫玉你该改行去做神棍了,这时分掐的倒是分毫不差。
可惜我未能多想,整个人便猛坠下去,霎时无尽的寒冷包围住了我,我闭上眼。真冷,这样的寒冷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还有什么呢,除了冰冷之外那刺着心间抹不去的痛楚是什么呢?
“你不过是个庶女,凭什么和我争?”这样冷诮的眼神应该是五王姐。明明不屑我这个生来下贱的庶女,却还是偏偏喜欢和我抢东西。师父说的对,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当初如果不是我执意回到这王宫之中,我又何必在这群王子王女中忍受着他们的不堪言语,还连累着神仙人物般的师父卷入这肮脏纷杂的世道中。
“我许你一个愿望,他日你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就带着它来找我。”这样的口吻,这样的气魄,除了他还有谁?那个挟天子以令天下的黎氏世子,眼如璀星,笑如春山,让每一个人见着他的都如沐春风,可那双流转明芒的眸子里真实的颜色却是谁也看不清。或者说,谁都看的清,那是搅乱天下的锋芒,是指剑江山的野心。也是这双危险的眼睛,让我竟感到了一丝被宠溺被珍惜的温柔。
我当真是糊涂了……
蓦然情动,一念情伤,瞬时明灭。
昭煦十一年,帝家秋狩,帝姬遇刺,青国质子下落不明。
好吧,后来我还是欣慰了,至少后面那句描述长过了帝姬遇刺。当我睁开眼,我见到的是一双炯炯有神的褐色眼睛,我按了按突然乱蹿心跳,咽了咽口水,平息了下受到惊吓的心绪。张了张口,却发现声音也发不出来,喉咙间是火烧火燎的疼痛。
“醒了啊~”他的口气很玩味,眼神很探究。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心情很忐忑。因为他看着我,如同我父皇看着美人的眼神。不过我父皇看的美人的皮相,他却好像要看透我的骨头。我摸了摸胳膊,寒毛战栗。
便见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小册子,摸了摸我脑袋“乖,那就马上把你现在耳鼻口舌,五脏六腑的感觉统统写下来。”说罢摩挲着下巴“十丈悬崖而已,不高呀,怎么到现在才醒?难道药用的不对?哎呀,到底哪里不对?”
……
我慢吞吞接过去,慢吞吞地画了一个字,然后递给他。
他诧异又欣喜接过,然后,面无表情看着我,我勇敢迎接他的视线。不过视线没迎接多少,迎头而来是飞来重重一打,我捂着脑袋默默流泪了,真的很痛好不好?
终于等我又喝完两天苦的让我差点再次昏厥过去的汤药,满是伤痕的手拉住他的衣角。他没好气地回头“干嘛?”
我嘶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道“送我回去。”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我猛地咳了好半天,喉间满是血味,我紧紧攥住他的衣角,看着他的眼睛“送,我,回,去。”
“好了好了,知道了。反正也是他派人随手丢下来的……”他不耐烦地挥开我的手,我身形一个不稳,栽在了床上,咳的惊天动地,我模模糊糊间想着,他,是谁?
不可否认,纵然天纵英才的我,依然带着所有世人皆或多或少的一点毛病,难听说呢,便是,犯贱……
坐在一路小疾步的马车里,右手摊着的是那块玉佩,上面的玉字折射着润和光芒,我轻轻一笑,左手攥着的东西磨着掌心的凹凸的疤痕,我知道那是一个刻着紫字的箭头,那个紫字就和我今早上车时无意在沈大夫腰间看到的铁令上的一样。我无力靠在车壁上,支手掩面,马车窗外经过的郁树明阳伴着我脸上的泪水一路逝去,师父,我该怎么办
我自以为早已堪破这世间冷暖人情,也自以为可从此置身事外,才发现,若是情来时,便是身不由己。师父说,若不动情,便不情伤。正因为那份错以为的疼爱,让我飞蛾扑火,踏出信任的第一步,换来的却是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