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暗骂他记忆差,刚入府那会是谁连个正眼都不给她,现在倒装起糊涂来,真是无耻。
她心中腹诽,面上端得奉承,随口道:“先生的聪明才智,无时无刻不让人自惭形秽。”
孟铎未曾言语,继续前行。令窈迅速跟上,瞧见他唇边的笑意,如隔云之月,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她心里头那点子敬畏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得寸进尺搭上去,靠在孟铎袖边,问他:“先生,今日五妹妹的话,不知道你听到没有?”
孟铎没有推开她,而是任由她双手挽住他臂膀,问:“什么话?”
令窈道:“她说,先生待我并无不同。可我是先生关门弟子,家学里的学子们怎配与我相提并论?我猜测,先生定藏了一份礼,只待无人之处,再赠与我。”
她踮起脚,摊开手,将手心递到他面前,堂而皇之地要礼物。
孟铎慢悠悠从袖下伸出手,点点她的掌心:“确实有份特别的礼物给你。”
令窈惊喜:“我就知道!”
孟铎:“为师教你的渊博学识,便是天底下最特别的礼物。”
令窈无语凝噎。
哪有人将这个当礼物的。论耍嘴皮子,孟铎当属第一。
她放慢脚步,隔出一大截距离,无声宣示自己的小脾气。孟铎也不回头看她,只顾走自己的路,好似他身后没有人似的。
令窈气鼓鼓冲他背影扮鬼脸,低声嚷了句:“臭孟铎。”
孟铎回眸:“你说什么?”
令窈假做无辜,抬头望夜:“啊,今晚星星真多。”
又走一段路,却不是往书轩斋的方向。令窈已经认命,无论孟铎带她去哪,今夜免不得熬死在功课里。
令窈宽慰自己,念在他今日为她挣脸面的份上,她惯他一回也算不得大事。挨骂罚抄,受就受了。
结果越走越偏,路也越来越难走。
令窈朝前看,都已经走过府里最南边的花腰桥,再往前走,就是府中久经失修的石楼。
小小一栋石楼,早已弃用。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带她来这里。
“先生,要罚我,回书轩斋罚便是,何必带我到这吓唬我。”
孟铎默不作声。
待令窈走近了,望到石楼面貌,不由一愣。
石楼焕然一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葺的,虽地处偏僻,但全无从前颓然之象。一看便知花了许多功夫。
孟铎牵了她往石楼上去:“此楼地处高势,几个月前我托大郎将石楼改成观星楼,已经修整完毕。”
青石大台子两边对称,中间一道凹槽从顶延伸至地面。从踏道登至台顶,望得头上浩瀚星河。自台顶俯瞰,正北处有一量天尺,石台正南,摆一简仪。
青石垒出的石圭有细水缓流,满天星空倒映水中。
令窈看看天,又看看地,仿佛有两条银河万丈同时星光闪耀。
她玩心大发,挣开孟铎的手,爬上爬下,兴奋欢喜。前后都看完,累得气喘吁吁,才肯回到孟铎身边。
“先生,你怎会想起修这个?”
此地没有座椅,她满身是汗,不想坐地上被孟铎嘲笑礼仪,实在没力气站,只能假借问话的由头,不动声色将他当成人形柱子,背靠背,肆无忌惮赖着他。
孟铎蹙眉,下意识想要挪开,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停在原地,任她倚靠。
他轻启唇齿:“为师说过,要让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已学过星象,但书中所学毕竟是死物,活学现用才能融会贯通。”
令窈语气自满:“原来这观星台是为我修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