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龙心里像猫爪子挠似的,难受得要命。刚一回到中队,他迎面碰上了一班长李大军。李大军嘴边叨着一支刚点燃的香烟,不慌不忙地正往外走。孙玉龙赶忙叫住李大军:“老李,有烟没有?整一支过来。”
李大军掏出烟盒:“嘿,你娃运气不错!刚好还有最后一支,来,抽起。我马上出去买。”
孙玉龙把烟点上,猛吸一大口,惬意得神仙似的:“你买烟?买鬼去吧!岗嘎全县都找不出一包香烟了。我刚出去买过,人家说:卖光了,缺货!”
“卖光了?那搞个球,这日子还有没有法过哟!”李大军说着,两眼紧紧盯住孙玉龙手里那支香烟,“早晓得没货了,我这支烟说啥子也不给你抽。”
孙玉龙笑着说:“小样,咱俩谁跟谁啊?明年商场进货了,我送你一整包烟。”
李大军苦着脸:“你拉倒吧,老孙,明年有货了,我送你两包都要得。关键是现在离进货时间还长得要命啊,没烟抽了咋过?!”
孙玉龙仰首吐了一串烟圈,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样子:“我先把这支烟瘾过足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孙玉龙这么说的时候,完全忽略了一个特别现实的问题:对烟鬼而言,“以后”是一个很小的时间概念,通常仅指两支烟的间隙,如果不在训练、学习、开会或执勤状态,一般不会超过一个小时,甚至只有二三十分钟。如果放在一班老兵刘小楷身上,那就更了不得。刘小楷拥有众多与香烟有关的绰号,主要集中在两个方向,一个是大家授予的“烟囱”,一个是刘小楷自封的“烟圣”。无论哪个“荣誉称号”,都相当名符其实。刘小楷平常抽烟,一般是上一支将完未完时,已经续好下一支了。刘小楷解释说:“这样才节约打火机嘛!”从这个格外牵强的解释可以看出,刘小楷完全是用片面的观点看待抽烟问题,没有考虑到节约打火机的行为是以增加香烟消耗量和健康成本为代价的。从本质上讲,这和丢了西瓜捡芝麻基本上没什么区别。
孙玉龙的“以后”是什么时候降临的,李大军自然不清楚。李大军只知道,自己的“以后”在他把最后一支香烟慷慨赠与孙玉龙四十分钟后就不期而至了。烟瘾这东西,在你没陷入绝境时,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厉害。瘾来了,随意掏出一支点上,浑身上下立即毛孔舒张,经络畅通,舒坦得不行。现在,李大军尝到了弹尽粮绝的滋味,恐慌感一阵阵地袭上心头。不行,这个重大问题必须马上解决!李大军在床铺前来来回回地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了,只得开口求援。他把宿舍里的兵们扫视了一圈:“哎,我说,哪个还有烟?整一支来孝敬一下班长噻!”
遗憾的是,由于岗嘎县城闹烟荒的消息已经在中队家喻户晓了,这时候多数人都唱起了空城计,个别有“存粮”的同志又舍不得把仅有的一点宝贝献给他人,所以,尽管李大军的眼睛在宿舍里扫视了两圈,也根本没人搭他的腔——兵们假装没听见班长的问话,全都埋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看来只能采取主动进攻的战略战术了!李大军班长眼珠一转,随即把目光定格在“烟囱”刘小楷身上:“烟囱兄,不要稳起噻,香烟的,拿出来,咪西咪西!”
刘小楷一脸苦相:“哎呀,班长大人嘞,如果我有老婆,你只要言语一声,我立马双手奉送。可你这要烟,不就等于要我的命吗?你还是放我一马吧,班长大人,我这点‘战备粮’,连自己都保障不了两天!”
李大军一步步逼近刘小楷,满脸讨好献媚:“哎呀,烟囱兄,你耿直了几十年,连老婆都舍得让给兄弟,侠肝义胆美名远扬,难道现在情愿为了一根烟而败坏英名唆?你先当回及时雨,救我一命再说嘛!”
刘小楷一看没有退路了,只得把手伸进衣兜,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支香烟,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递给李大军:“看在几年战友的份上,这支烟——是你的了。可你晓不晓得,我的心尖尖在痛,在流血啊?!”
“谢谢,谢谢,谢谢耿直的烟囱兄!”李大军接过烟,迫不及待地点燃,香喷喷地吸了一大口,“我现在才晓得,有烟抽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可是,等李大军第二次向刘小楷讨要“幸福”时,刘小楷再也不愿继续“耿直”了。但是,作为李大军手下一名老兵,他又不好完全驳了班长的面子,只得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这样子,班长,我们划拳!这支烟我点燃,划赢了,你就抽一口。你要是划输了,嘿嘿,对不起,只能红起眼睛看着我抽!”
“要得,谁怕谁嘛?说不一定这支烟全部都归我抽。”赢来的烟怎么也比讨来的烟抽得舒坦!李大军马上来了兴致,迅速伸出右手:“战友好啊!”
“好得很啊!”
“一间宿舍一扇门啊!”
“两个战友两弟兄啊!”
“三更半夜三班哨啊!”
“四面寒风四肢冻啊!”
“五谷不全武警吃啊!”
“六月无信流泪盼啊!”
“七色彩虹漆青春啊!”
“八面出击靶子穿啊!”
“九载军旅久不退啊!”
“十分光荣实在好啊!”
一局下来,李大军败北,只得怏怏地看着“烟囱”刘小楷美美地深吸一口香烟。第二局,李大军胜出,就轮到刘小楷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香烟在班长嘴上吞云吐雾了……
那段时间,岗嘎县中队训练场、饭堂内、宿舍中,甚至厕所里,到处充斥着热闹喧嚣的划拳声,输赢标的物统一为香烟。那天,罗一川和赵红军两人各蹲一个茅坑,在厕所里呜喧喧地划起了拳。一支烟像中队内务卫生、军事训练之类流动红旗一样,随着输赢局势变化,在两人手中和嘴里流动。在罗一川连吸了三口烟、赵红军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后,罗一川很不情愿地把半支烟递给了赵红军。
“小心点哈,掉下去了你要负责。”罗一川叮嘱说。
“嘿嘿,该我了,该我了!”赵红军喜笑颜开地伸出手。
世上怪事很多,往往你怕什么就来什么。罗一川担心赵红军接不稳香烟,那香烟果然就没在赵红军指缝间找到自己的位置。找不到位置不要紧,还可以重新寻找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