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秋,夜里是一日凉过一日。
绿芦把自己原本住的厢房让给了方强,用来照顾玉英婶,她自己另外找了小楼背阴面的一间小厢房住着。
“这朝北的房间,平日里晒不到日光,晚上当是有些凉了,”夏雷帮着抱来一床被褥,皱了皱鼻子。
这间厢房平日里就没什么人住,下人住在外院,少主和绿芦这样的客人一定是住在南面的,所以这朝北的屋子虽然白日紧急扫洒通风过,闻着依旧有一点灰尘的味道。
呛鼻子。
“没事,我就将就一些时日,等玉英婶好得差不多了,就要告辞回村去了,”绿芦忙着整理床榻,顺口应道。
夏雷张了张口,想到自己那患了单相思还卧病在床的少主,心里火急火燎的,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交代绿芦早些休息,自己转身离去了。
夏雷带上门,自己绕着连廊往前面走去,步子刚刚迈出去,又顿住,警觉地回身,右手暗暗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这园中小楼背阴这面,背后种着层层叠叠的竹子,夜风吹过,竹子招摇,竹叶窸窣作响,隐隐的,似乎有人穿梭在林间,可待定睛细看,又只能看到竹叶摇晃。
夏雷皱了皱眉,凝神细看了一会儿,见确实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收了按在腰间的手,转身往小楼向阳面走去。
他回头一定得记得叫掌柜把这片竹林砍了,窸窸窣窣的,招人怀疑。
夏雷离开后,小竹林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屋子里,绿芦把床榻整理好,端了水盆,正要去打点热水回来洗漱,一开门,抬眼。
手中的水盆掉在地上,一点声音没有。
那黑衣人伸出一只脚,将那水盆托稳,放在地上。
“你……”绿芦记得他,印象深刻,在公堂上,在白日里,她都见过这个人,一身黑衣,蒙着面,只有那双眼睛露了出来。
正巧,她也是看人喜欢看眼睛的,所以这人一站在她面前,就立刻认了出来。
正是与那灰袍人一同来的黑衣人。
“绿芦。”黑衣人凝视着面前的小姑娘,目光中尽是自责与思念,开口唤她,嗓音已然哑了。
绿芦眨眨眼,她不认识这个人,而显然,人家认识她。
或者说,认识以前那个投水自尽的绿芦。
黑衣人见绿芦一脸陌生地瞧着自己,心中更是难受,拉下面罩,露出一张坚毅黝黑的脸。
绿芦张了张嘴,那个名字到了喉咙口却没有喊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哽咽。
这是身体原本记忆残留下来的反应,复杂的情感在心底升腾而起,眼睛湿润了,模糊了视线。
“虎子哥。”
她到底还是顺着心口的那种冲动,唤出了面前人的名字。
“还记得哥哥,”孙虎看着面前的妹妹,多年不见,她倒是没怎么变化,还是如同他离开时候一样,就是长高了一些,也比以前好看了许多,“是个大姑娘了。”
“奶奶她去世了,”绿芦咬了咬唇,把家中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你多年杳无音讯,大家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她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
这具身体留下的情感记忆,竟然这么深刻。
孙虎死死握住垂在身侧的手,“苦了你了。”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回来,也不能和她们捎信联系,按道理,他本该死在战场上的,不过是命大,殿下救了他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