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忙笑着说:“好嫂子,给我点时间。你是最疼我的,怎么今天为了平儿就不疼我了?以前你还劝我,事情虽多,也要保重身体,找时间休息,你今天怎么反而逼我?再说,别人的年底衣裳耽误了没关系,他们的要是耽误了,就是你的责任,老太太不会怪你不管闲事,这现成的话你也不说了?我宁愿自己受责备,也不敢连累你。”
李纨笑着说:“你们听听,他说得好不好?他真会说话!我问你,这诗社你到底管不管?”
凤姐儿笑着说:“这是什么话,我不参加诗社花几个钱,不就成了大观园的叛徒了,还想在这里吃饭?明天一早我就上任,先放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慢慢做东道。过几天,我又不写诗作文,只是个俗人。‘监察’也好,不‘监察’也好,有了钱了,你们还会赶我走?”
大家又都笑了。
凤姐儿说:“过会儿我开了楼房,所有这些东西都叫人搬出来给你们看,如果可以用,就留着用,如果少了什么,按照你们的单子,我叫人替你们买。画绢我就裁出来。那图样不在太太那里,在那边珍大爷那里。告诉你们,别去碰钉子。我派人去取来,一起叫人连绢交给相公们矾去,怎么样?”
李纨点头笑着说:“这难为你了,如果真的这样,那就算了。既然如此,我们回家去吧,等他不送来再来闹他。”
说着,就带着她的姐妹们走了。
凤姐儿说:“这些事儿没别人,都是宝玉惹出来的。”
李纨听了,忙回身笑着说:“正是为宝玉来的,反倒忘了他。第一次聚会就是他耽误了。我们不好意思说他,你说该怎么罚他?”
凤姐想了一想,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叫他把你们各人屋子里的地扫一遍才好。”
大家都笑着说:“这话不错。”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扶着赖嬷嬷进来了。
凤姐儿等人忙站起来,笑着说:“大娘坐。”
又都向他道喜。
赖嬷嬷坐在炕沿上,笑着说:“我也高兴,主子们也高兴。如果不是主子们的恩典,我们这喜从何来?昨天奶奶又派彩哥儿来赏东西,我孙子在门口磕头了。”
李纨笑着说:“什么时候上任?”
赖嬷嬷叹道:“我不管他们,随他们去吧!前几天在家里给我磕头,我没好话,我说:‘哥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胎,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妈捧凤凰似的,长大了。你哪里知道‘奴才’两个字怎么写!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苦,熬了两三辈子,好不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有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小心折了福!现在乐了十年,不知道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作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
李纨凤姐儿都笑着说:“你也太多虑了。我们看他也就好了。前几年还进来了两次,这几年没来了,年下生日,只见他的名字就算了。前几天给老太太、太太磕头,在老太太那院里,见他又穿着新官的服色,倒发的威武了,比先前也胖了。他这一得了官,正该你乐呢,反倒愁起这些来!他不好,还有他父亲呢,你只管享受你的就行了。有空坐个轿子进来,和老太太打一天牌,聊一天天,谁好意思委屈你。回家也是一样,楼房厦厅,谁不敬你,自然也是老封君似的。”
平儿倒了茶。
赖嬷嬷忙站起来接了。
笑着说:“姑娘不管叫哪个孩子倒来就行了,又让我受宠若惊。”
说着,一边喝茶,一边又说:“奶奶不知道。这些小孩子们都要管得严。就算这么严,他们还会找机会闹个乱子来让大人操心。知道的说小孩子们淘气,不知道的,人家就说仗着财势欺人,连主子名声也不好。我没办法,经常把他老子叫来骂一顿,才好一些。”
又指着宝玉说:“不怕你嫌我,现在老爷不过这么管你一管,老太太护着你。当年老爷小时候挨你爷爷的打,谁没见过。老爷小时候,何曾像你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有那大老爷,虽然淘气,也没像你这样无法无天,也是天天挨打。还有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爆脾气,一生气,什么儿子不儿子的,简直就像审问犯人一样。现在我看着,听着,觉得珍大爷管儿子也有点像当年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得不够严格。他自己也不注意自己的行为,这些兄弟侄儿怎么会怕他呢?你心里明白,喜欢我这么说,不明白,嘴上不好意思,心里不知道怎么骂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