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之事无论什么他都能细数上一二,于身遭之事更是了然于胸,说是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也不为过,可这世间唯独有一件事情却是他无能为力的,那便是时间的流逝。
他十三开始准备考取功名,十四一举中第入朝为官,那之后开始就因为京城与他老家两地相隔太远,与朝中情势复杂的原因,所以极少回家。
细细算来,这将近七年多八年的时间里,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与他父母见面的机会更是全加起来也没五次。
正因为极少回家,所以时间的流逝才显得那么清晰,几次见面里,每次见面他都能清楚的感觉到父母的变化。
从最初离家时的尚在壮年到中年再到如今,他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两人都已经明显苍老许多。
他入朝为官后,特别是称相后,因为朝中情势复杂暗中危险重重,便愈发少与家中来往。
他并非愚孝之人,但孝之一字他也并不曾轻看,他原本初心是想说少给家中招惹麻烦,如今想来却是有些自以为是,不知得失。
只是他父母却也从来未提及怪罪,这次若不是病重,想来都不会来家书告诉他。
林绪正走神,马车便突然急停。
“出什么事了?”林绪放下窗帘,他从车窗只看见前面好像有人。
驱赶马车的护卫并未马上回话,而是略有些惊讶的出声,“这——”
“咱们正好同行,让我搭个马车如何?”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隐隐间还带着几分兴奋。
林绪剑眉轻挑,他来到车门附近,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车帘,然后朝着门外看去。
就在他们马车前方,换了一身便服的晋祁牵着一匹快马,脸上皆是兴奋与得意洋洋。
晋祁原本对于自己偷偷出宫并等在这里拦截马车之事颇为自得,因为他必然能看见林绪这人露出惊讶之色。可事情却与他预料的有些不同,马车内的林绪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只是装作不认识似地看着他。
“我们不同行。”林绪面不改色。
原本一脸得瑟的晋祁闻言一噎,脸色憋得有些泛红,他也不装什么偶遇了,扔了马缰就连忙手脚并用的往马车上爬,生怕林绪就这样丢下他跑了。
马车下没有垫脚凳,晋祁爬得有些狼狈,护卫见状本想上前搀扶,却在林绪那幽幽黑眸的注视下又退了回去。
晋祁爬上马车,不管林绪是否愿意立刻便进了马车坐下,赖着再也不想走。
林绪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晋祁很快便被看得受不了,自己开口招了,“朕来这里不是因为担心你,而是因为其它事情让朕非走这一趟不可。”
“什么
事?”林绪那双黑眸如蕴着清清溪流,清晰的倒映着晋祁的窘态。
“朕是为了调查之前投蛇之人,所以才故意离宫,等他上钩。”晋祁把早已经想好的借口吐出,原本策划这一切时他对这借口还颇为自信,可当他真的在林绪面前说出时,却心虚的没有一点底气。
“皇上觉得,臣会相信这样拙劣的借口吗?”林绪毫不留情的反问。
晋祁被点破心思,他两只眼珠左右虚飘,一张脸瞬间胀得通红。
不过即使是被林绪点破那点心思,他也硬是厚着脸皮赖着不走,因为怕被林绪拉起来从窗外丢出去,晋祁还紧张兮兮的扒拉着身下的座位,他两只眼中满是戒备,大有林绪要是敢扔他出去他就抱住座椅做个泼皮无赖的架势。
林绪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看着那脸上熟悉的挫败与不甘,他心中层层阴霾散去,近两日来的不安悉数不见,一颗心逐渐恢复往日的沉稳冷静。
“皇上到底想要干嘛?”林绪心知肚明,嘴上却使坏,想要看晋祁被他羞得恼怒却不能发火的模样。
果不其然,林绪这话一出口晋祁就憋了个大脸红,“要你管,这天下都是朕的,朕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不着。”
晋祁平日里那是九五之尊是皇上,素来都是别人哄着他顺着他,如今被林绪这般说,若不是他在林绪面前脸皮够厚,恐怕早就落荒而逃。
林绪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也不多说,起身便下了马车,弃了马车要走路回去。
晋祁在马车中看不见,在马车前面站着的护卫却看见了林绪脸上那难得的笑意。自知道家中母亲病重林绪脸上就未舒展开过,这还是第一次露出笑容。
护卫见状,松了口气,他熟练的跟上林绪的步子,就等着身后马车上的人暴跳如雷。
果不其然,林绪还没走出一丈远,马车内就传来一阵咆哮,“你走的那路也是朕的,还有路边的那石头,那也是朕的!”
林绪不理,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继续往前走,晋祁又吼了两句,见林绪不理,这才连忙下了马车追上,生怕被丢。
护卫见状,连忙去后方把晋祁骑来的马还有马车一起拉了,不远不近的跟在后方。
晋祁吵吵嚷嚷走了一路,都说得快口干舌燥时,林绪才幽幽开口又点火,“臣回家是省亲看病,皇上这般死皮赖脸的跟着去是要做甚?”
晋祁闻言当即炸毛,他张嘴就欲要发怒,可却不知道该反驳林绪说他死皮赖脸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