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妞儿。”
米娜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林阿伯用铁锹填上了墓穴,把墓碑插回了原处。
“清凉动物园的朋友们在这里安息”。
短短的第三学期的大半时间,我都花在了祭奠妞儿和准备搬回冈山以及转校的事情上。正月过后,妞儿的池塘立刻被填埋了,用作过滤装置的小屋也被拆除了。拆装公司的铲车和卡车进入庭院,小林阿伯负责指挥,只用了两天半,工程转眼间就完工了。这是Fressy动物园真正的终结之时。
每当看到被黑油油的新土覆盖的地方时,我就感到难过。妞儿曾经在那里戏水,时而浮出水面,现在这些全都像幻影一般远去。虽有意不说出来,但米娜也好,我也好,都一直在后悔:那个山火之夜,为什么没有想到妞儿呢?不但没有想到它的安危,反而抛弃妞儿,自己出去避难,甚至还欢喜打闹。在那期间,孤独的妞儿,该有多么不安地望着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空啊。它给我们提供了那么多的欢乐,却没有得到任何回报。一旦产生这样的想法,就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
施工结束后,小林阿伯坐在墓前,长时间合掌祈祷。不只是小林阿伯,感到后悔莫及的每个家庭成员,都在做家务和学习的间隙、出去工作之前以及傍晚的寂寞时分,轮番去墓地,在那里待上一会儿。我捡到了妞儿爱吃的果实,给它送去时,看到树根处已经供着南瓜子或苹果了。
就连姨夫也没有了精神。原本妞儿是他十岁时的生日礼物,这也难怪。然而,也只有姨夫说服大家要尽量克制悲伤,首先要感谢妞儿,并且风趣地给米娜讲了她不知道的妞儿的小故事。
放在书房桌子上的计数器早已修好了,损坏物都已经收拾干净了,但姨夫仍然每天回到家里来。202号室的女人怎么样了?我自然没有办法知道。只是,桌子上仍然放着我夹在奔驰车雨刷里的那本广告杂志,没有被扔掉。它仿佛在无声地强调姨夫犯的错误一样,也仿佛在表达姨夫爽快接受这一申诉的决心似的,姨妈发现错字的那页一直翻开着。
第三学期结业典礼的那天早晨,米娜拿着装有拖鞋的手提袋,戴上手套,在大人们的目送下,和我一起走出了玄关。在苏铁前面的停车廊上,当然没有妞儿。但米娜没有伤感,坚强地抬起头来,用平静的声音说“我走了”。大人们没有一个人叮嘱她“不要勉强,慢慢走”什么的,只说了一句“去吧”。
米娜朝着小学,用自己的腿走起来。她自己一个人的行进。我一直目送她的小小背影走下坡道,一直到拐过弯去看不见了。
“今天我来还这个。”
我把借书证放在了借阅处的台子上。高领毛衣先生露出不明白为什么还借书证的表情看着我。
“三月份我就搬走了。因为妈妈的缘故,要回冈山去了。”
“是吗……”
高领毛衣先生穿着和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样的白色高领毛衣。那毛衣仍然像那天一样保持着整洁而清爽的白色。
“这段时间以来,谢谢您了!”
“遗憾呀,以后不能跟你谈论书了。”
高领毛衣先生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借书证上。从第一行的《睡美人》开始往下看的话,可以回想起我们隔着借书柜台的每次对话。他表扬我时的微笑,照在他侧脸上的灯光色彩,他指着书架的手的形态,全都会浮现出来。
“芦屋第一聪明的中学生借阅者走了,这也是图书馆的损失啊。在冈山也要借好多书啊。”
“好。”
“这个,不用还了。”
高领毛衣先生把借书证递给我。
“看过什么书,也是怎样生活过的证明。这个是属于你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
“到了春天,我的朋友会来办理新的借书证。你肯定会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个子很小,是芦屋真正第一聪明的少女。她的名字叫米娜。”
“嗯,我知道了。希望见到她。”
高领毛衣先生对我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