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霁想了一想,抬起眼来道:“哥哥难道不知道,皇帝和嫔妃们饮用的水,全部取自上林苑伏波山间的映月泉?”
“这我知道,”梅雪峰道,“我说的是侍琴他们,掬月宫的宫女太监们喝的都是院中的井水。若是掬月宫的井水有问题,那为何侍琴喝了却未曾疯癫呢?”
梅雪霁回眸望了一眼侍琴,只见侍琴嘟着嘴,一脸的迷茫。立在她身边的王孝福却半低着头,眼睛不停着眨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梅雪霁低头沉思了良久,心中依旧没有答案。只得站起身来,一把拖起哥哥的手道:“既然有些眉目了,咱们不如去掬月宫的井边瞧瞧吧,也许,到了那里会有灵光一线?”
梅雪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好,去看看再说。”说着,他带着梅雪霁他们三人走出屋外,回身将东厢的房门锁上,离开了太医院。
兄妹二人各怀心事,并肩在林间的青石小径上走着,脚步匆匆,踏过粘霜的衰草,一任冰雪濡湿了鞋尖。侍琴和王孝福看他们一脸的凝重,也不敢多说什么,四个人默默地一路走来,终于到了掬月宫外。
掬月宫朱红的宫门紧闭,巍峨的宫墙内一片寂静,只有几只灰羽的麻雀在雪迹斑驳的玉石台阶上跳跃觅食。
梅雪霁远远地看见门上硕大的铜锁,心里微微失望着:“哎呀,锁上了。”
侍琴眼珠一转,勾唇笑道:“奴婢记得宫后有一道边门,平时是奴才们进出换班用的,我怀里还有钥匙,要不要去试一试?”
梅雪霁心中暗喜,赶紧说道:“那咱们快去吧。”
侍琴带着他们沿着宫墙绕到后面,果然见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小小宫门,门上也挂了锁。侍琴掏出钥匙试探着插入,只听“嘎达”一声,锁头竟然轻轻跳开。
侍琴回眸一笑道:“成了!”当下除了锁,伸手推开门,将梅雪霁他们引了进去。
偌大的掬月宫空无一人。落日的余晖播洒在金色的琉璃顶上,淡淡地泛着柔晕。沉暗的殿影起伏在悠远的群山间,天边云光杳渺,衬着远去飞鸟的影子,分外孤寂与苍茫。
树影扶苏的曲径长廊内、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旁、清流潺潺的莲花拱桥上,再看不见昔日穿梭忙碌的红裙翠袖、也听不见盈耳的嬉闹说笑。
整个宫苑,静得像一潭死水,纵然富丽精美依旧,却已难掩一丝凄凉与颓废……
莫名的,有一种酸楚袭来,濡湿了梅雪霁的眼眶。
“霁儿,你怎么啦?”梅雪峰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轻问。
梅雪霁迅速眨了眨眼,隐去了眸中的泪光,笑着向哥哥道:“没什么,咱们快去找那口井吧。”
井桐双照新妆冷(一)
那口名为“澄碧”的水井坐落在滴翠亭后的一棵古樟树旁。风拂树梢,不时有深绿色的樟树叶从枝上落下,飘入深不见底的井中。井台边的白色石阶早已被磨得润泽发亮,人立在上面,竟能照出模糊的影子。
梅雪峰抓过井台边的桐木水桶,正要丢入井中。身后的王孝福赶紧上前一步,从他手中接过桶绳,陪笑道:“驸马爷,还是奴才来吧。”
梅雪峰微愣了一下,脸上霎时有些涩然,只得默默地将桶绳交给他,后退了半步。
王孝福打了水上来,搁在井台上。梅雪峰走过去,用手掬起一捧水来,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眯起眼品咂了良久,方点头道:“这水果然有一股奇怪的甜味,而且隐隐带着一股茉莉花香,确实像苍鹭珠兰的味道。”
梅雪霁挑起眉,脸上带着几分惊喜:“是吗?让我尝尝。”说着,就要伸手过来舀水。
梅雪峰赶忙一把推开她的手道:“不行,这井水中苍鹭珠兰的毒性虽淡,你却也喝不得,别忘了,你腹中还有龙裔。”
梅雪霁微吐了舌,悄然退到一边。
梅雪峰回头招呼侍琴道:“你也过来喝一口,看是不是平时的味道。”
侍琴凑过去,也从桶里兜了一点水来尝了,点头道:“正是呢,上回紫琼姐姐还和我说,现在的井水越发清甜了,煮茶正好呢……”
“煮茶?”梅雪霁的心蓦然一跳,紧盯着侍琴道:“我依稀记得,紫琼和紫缨都是爱喝茶的,对吗?”
侍琴道:“是啊,她们两个是‘茶罐子’,成日闲了就煮茶喝。”
一抹兴奋的笑浮起在梅雪霁的脸上,她抬起头望向梅雪峰,如水的双眸中掠过星辉一线。
“哥,我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梅雪峰打断她,脸上是同样难抑的兴奋,“苍鹭珠兰毒性虽然不大,然加上茶叶同煮,其毒性便会加倍。这就是为什么同样日日饮用澄碧井水,侍琴无恙,而紫琼他们会染上疯癫的原因。想必,另外那几个也是爱饮茶的吧?”
侍琴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不由拍手道:“正是呢,陈如海他们正巧也都是‘茶罐子’!”
梅雪峰爽朗地笑着,双目发亮,呼吸急促:“太好了,我得赶紧回太医院找出从前的方子,马上着手替紫琼他们诊治……。对了,还要立刻禀明陛下……”话未说完,他早已调转身子,迈开大步匆匆而去。
梅雪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得会心而笑。数日来,郁结在她心中的层层愁绪仿佛被轻风拂去,眼前霎时一片清明——原来,掬月宫中一切的古怪诡异,都是人为的!那个人用心良苦、手段高强,竟然起用了鲜为人知的“苍鹭珠兰”!
只是她还想象不出,那个人究竟是谁?这样苦苦地害她,究竟又为了什么……
井桐双照新妆冷(二)
“主子,您看!”一直默立在旁的王孝福忽然指着身侧的井台对她大声呼喊着,脸上露出了难抑的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