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承旨跪于案后,看了一眼跪在殿上神色平静的皇后,心中有数,执笔蘸墨。
真宗皇帝徐徐念道:“皇后赵氏自入主中宫,癖嗜奢侈,凡诸服御,莫不以珠玉绮绣缀饰,膳时有一器非金者,则怫然不悦。每见貌少妍者,即憎恶,欲置之死……今查其弄权后宫,威胁命妇,谋毒皇孙,实数十恶不赦。”
赵笙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他都记在心里,等的就是要跟她清算的一日。这么看来,自己这个皇后做的也并不是可有可无,至少在皇帝心里,还留下过一星半点的痕迹。哪怕那些痕迹都与美好无关,也足够回忆了。
都承旨一边写,一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看这样子,皇上是要废后了?或者……干脆直接一杯毒酒赐死?可是废后,难道仅凭一纸诏书,不会引得满堂非议?
真宗皇帝忽然停下来,看向赵笙。都承旨以为他改变主意,正要搁笔,却听皇帝问道:“朕问你,雅盈当年可是你害的?燕王在西夏之时,可是你派人刺杀的?”
赵笙朗声答道:“非臣妾所为。”
真宗眯起眼睛,仿佛在思量赵笙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事到如今,她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了吧?如果不是她还会有谁?若不是她,贬为庶人,归于娘家,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真宗正陷于迷思,童玉在殿外高声说:“皇上,苏宰相,曹大人和赵大人等几位重臣进宫了,现跪在殿外求见。”
真宗哼了声,知道肯定是内宫有人走漏了风声,这些大臣知道他要废后,特意赶来劝谏了。可今天任凭谁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宣他们进来!”真宗吩咐道。
苏行知等人躬身入殿,看到殿中的情景,心下已经了然,纷纷跪于赵笙之后,齐声道:“废后之事,请皇上三思!”
都承旨也伏在地上说:“请皇上三思!”
真宗皇帝态度坚决地说道:“我与皇后貌合神离多年,今次她更是铸下大错,企图谋害朕的皇孙!燕王多年无子,好不容易有了这么点血脉,皇后下此毒手,可见其心鄙陋!众卿不用多说,都承旨,继续拟旨!”
“皇上!”赵光中膝行到赵笙身边,伏于地上,“皇后是先皇所立,怎可轻易废除?纵然她有不对之处,您有别的方法可以处罚,却万万不能废后啊!这会使国本动摇,众臣非议,上天恐也会降下凶兆!”
“休得危言耸听!朕乃天子,上天知道朕如此处置,不会怪罪!”真宗斥道。赵光中还欲再说,身后苏行知暗中扯了扯他的腰带,大声道:“圣意已定,臣等亦以为是,无庸更议。”其它的大臣知道苏相此话是在提醒废后一举势在必行,再行劝阻,皇上一怒之下可能会贬官降罪,谁都不想丢了颈上乌沙,所以也不再反对了。
都承旨拟好了旨,捧着圣旨出来去了舍人院。林勋方才看到苏行知等人进去,还以为会改变皇上的想法,没想到皇上这次这么坚决。圣旨交到舍人院,便是无转圜的余地了吧。
林勋让霍然把春华交给了童玉,等苏行知等人从殿内走出来,纷纷向林勋见礼。赵光中则是握着拳头走到林勋面前,抬头看他:“燕王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赵大人此言差矣。皇后欲杀本王妻儿,难道本王要坐以待毙?”林勋挑了挑眉。赵光中几次与之交手,都铩羽而归,今次皇后被废,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最大的受益者还不是林勋等几位皇子?他回去得飞鸽传书,通知太子早作防范才行。
林勋等赵光中走了,才返回殿中,帝后一跪一坐,仍在说话。
他们的神情不像做了多年夫妻,反而像是放下了恩怨的旧识,两个人都是如释重负的模样。
真宗让童玉送赵笙回坤和宫,不久之后圣旨便将下达,皇后被贬为庶人,归于赵家。这是赵笙自己的要求,对于她来说,这座皇宫困住了她前半生,后半生她就想安安静静地做个普通人。
唯有太子放心不下,因而再三恳求真宗顾念骨肉亲情,对其多加眷顾。她自己,却是半分忙也帮不上了。
林勋看着赵笙出去,对真宗说:“儿臣还有一事想禀告父皇。”
“可是恢复朱氏名誉之事?”
“她在扬州城以叶婉之命生活,现在也不想兴师动众地恢复身份,只想在儿臣身边做个侧妃,然而儿臣也不想委屈她。现在的侧妃孟氏,险隘阴私,这次皇后暗算绮罗,她也出力不少。儿臣想放她出府,又怕皇祖母那边怪罪……”
真宗了然笑道:“你是想让王府里只有朱氏一人?”
“父皇明鉴,她怀有身孕,儿臣不能时时周护,唯恐伤及他们母子分毫,因此实不能再让有异心者同住。”
真宗皇帝沉吟了一下,事涉太后,的确是不好办。但他看着林勋恳求的目光,还是说:“你且按自己的意思办吧,太后那边朕来处理。”
“谢父皇。”林勋行礼之后,便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