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开始慌张起来,她已经到这儿了,她不能回去,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她再次求助明天,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明天伸手示意她噤声,在她手心里写:晚上带你去。
金灿怔愣着冷静下来,她只有相信他这一个选择。
这一晚比任何一晚都难熬,金灿贴在酒店的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凌晨两点多,明天终于出现在门口,一言不发带她上了一艘小渔船,渔夫收了大价钱,也兢兢业业地划着,不问这两个孩子半夜三更去对面岛上干什么。
每一秒都充满焦躁和恐惧,到了南岛,金灿的脚步都是虚浮的,明天倒对从未来过的陌生环境保持着好奇,从路边摘下一朵从没见过的花,白花瓣红细蕊,很好看。
金灿是无暇再去管花的,一路跌跌撞撞到了建筑楼体门口,穿白大褂的人皱眉准备驱赶,但看到身后穿着不菲的明天时,迟疑地对视一眼,直到对讲机里传出让路的指令,金灿才得以进去,一路跑向熟悉的房间,金灿的惊慌值达到了一个顶峰,她希望推开门还能看见哥哥,就算是像生了病一样的哥哥也好,总归是活着的,但房内没人,金灿心脏一瞬间被紧紧掐住,她拖着虚乏的步子跑到三楼,那个她只见过一次从来不敢多看的大水箱前。
这时候的水箱里面还没放多少观赏品,金灿忘记恐惧,一具一具地认,身后明天略显费力地跟上来,他很久没走这么多路了,而且这一趟看下来,他大概猜到了这是个什么地方,明天从小被保护得很好,虽然在大人不知道的背后,他已经接触了诸多黑暗面,但在看到连着天花板的巨大水箱时,他第一次对残忍这个词有了最具象的认知。
明天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他深呼吸几下平复自己快紊乱的心跳,上前拉住瘫倒在水箱前的金灿,现在的金灿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明天跟着她的视线,看到一具诡异怪奇的尸体。
或许那不完全能被称为尸体,内部被掏空用钢架支撑起已经塑胶化的躯壳,只剩脸还保留些许正常,全身被红色涂料勾勒出血管的走向,像非常态审美的人会疯狂追求的东西。
明天瞳孔一缩,这一眼是对十多年象牙塔的生活最凶狠的一击,他意识到那就是金灿要找的哥哥,在心脏开始抽痛时,他第一件想的不是自己又要陷进犯病的麻烦里了,而是金灿怎么办?她那么在意自己的哥哥,所以不断被自己捉弄使唤也照单全收,现在她哥哥死了,还这么惨,她怎么办?
再次醒来时,明天和金灿已经回到了靖宁,看见他醒来,他的母亲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他四处找金灿,李显惠脸冷了冷,说金灿太难收管,需要得到一些惩罚。
明天闭了嘴,他从来不和母亲争她决定好的事情,比如以前突然让他坐轮椅,让他不去学校,现在对金灿也是一样。
明天知道她失语了,再见到金灿时,金灿又瘦回了刚来明家时候的样子,明天叫她的名字,金灿沉默地走近,还像有求于他时那样乖顺,明天递给她淡金色的拼字膜板,示意她可以拼了试试,其实这种方法比写字要慢得多,但明天希望这个好看的小玩意儿能多分去金灿的一些心神,让她不要整天看着外面发呆,像死了的娃娃一样。
金灿变得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前捉弄她的小把戏她现在也能安然接受,和她的声音一同失去的,是她的活力。明天有意无意地示好,金灿也只是没什么感觉地照单全收,直到李显惠把金灿带到医院检查身体,而金灿恰好看到了检查项目是什么的时候,金灿心里被悲痛掩埋的仇恨种子发了芽。
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心脏啊,那明家和南岛有什么区别呢。
金灿一晚上没合眼,哥哥的惨状在今夜浮现得更甚,而自己也将以另外一种方式,重复和哥哥一样的惨剧,自己能做什么呢,她连这个别墅都走不出去。
其实金灿无所谓自己会不会死,会怎样死,在孤儿院南岛长大的每一天,她从未对外界寄存什么希望,是哥哥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有多亮,但哥哥死了,亮光也跟着消失了,如果自己的下场也一定是死的话,那她要替哥哥报仇了再死,那些人把她的哥哥弄成那样,她要他们付出一样的代价。
明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考虑金灿的交换。
金灿半夜溜进他的房间,冷脸推给他一张纸条:我知道你要换我的心脏,我可以给你,但你要帮我报仇,否则我自己弄坏它也不给你。
明天有些好笑,金灿好像发现了什么能拿捏住他的把门一样,明天没回答她。但他觉得答应了也没什么,可能是听到了他的母亲和主治医师小声地争论后这样觉得,也有可能是自己这十几年的生活体验实在是苛刻且无趣空白,金灿是他第一个觉得有趣的玩具,他可以用他无聊的生命陪她玩复仇游戏。
他没应承,但开始着手调查、跟踪,这些小事在金钱的帮助下变得十分简单,而面对越来越配合的金灿,明家家长也对一些不合理的支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点钱总比找一颗合适的心脏容易得多。
金灿把明天当成了密不可分的盟友,她开始陪明天上学读书,用在孤儿院里学到的孩子王的招数对付贵族学校里对明天指指点点的娇娇少爷小姐,还躲过别墅所有人的监视,买了火车票带明天出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