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姑娘抬眼瞧着妇人,目不转睛道:“糯米质地尚可,但红枣的甜香没有渗进糯米里,使得糯米淡而无味,而且您连枣核也未去除,敷衍了些。”
妇人神情颇是尴尬,一时无言以对,只得翻着白眼离去。
摊主姑娘又将目光落到后面那小姑娘手里的粽子上。她将粽子拿了来,凑在鼻子前面一嗅,表情立刻垮了,仿佛变了一个人,颇是无奈地对着面前的小姑娘道:“这粽子是你娘做的吧,她昨日便来过了,我给了她十文钱,怎么今天换了个人又来了?”
小姑娘一听,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投机取巧的把戏能被一鼻子识破,心里直叹丢死人了太邪乎了太妖了!
“哎呀太神了呀。”
“真是,神!”
“啧啧啧,是神了。”
小姑娘一听围观的众人满嘴神神神的简直不能让人活了,忙捂着脸逃走,连那个粽子也不要了。
摊主姑娘看她逃走的背影,又叹一口气,似是累坏了的样子,对着后面的道:“今天就这样吧,我要收摊了,各位明日赶早。”
那长蛇队伍里的女人们一听,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抱怨的也不少。
摊主姑娘却颇是洒脱,收了钱丢下摊子,抱着那个装满了粽子的木盆便走了。
何未染和李苦儿两两相视,竟都想跟去看看。李苦儿当何未染是跟她一样心思,还寻思着原来她也是个好奇心重的,真看不出来。
摊主姑娘抱着那盆粽子,脸上乐滋滋的,哪里还是方才挑毛病的冰块脸孔。她兜兜转转却健步如飞,穿过好几条巷子走过好几条街,一直到了一片僻静的小竹林才停下。
李苦儿跟得要累趴了,扶着路边的树干直喘气儿:“怎么这么快呀,这摊主姑娘是属兔的么?”
何未染倒是没什么大碍,远远望着小竹林中的摊主姑娘,但见她席地而坐,盘着膝,将粽子一个一个从木盆里拿出来,也不知是有什么依据,一堆一堆分好,然后就是吃,无比享受地吃。
李苦儿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抹了抹额上的汗,再一抬眼,见那摊主姑娘坐在一堆枯黄的竹叶上,粽子一个接一个吃个不停,又要傻了……
“这也太能吃了吧……”李苦儿忍不住嘀咕出声,不想那摊主姑娘耳力惊人,立即便察觉到了,转过头来,眉头皱得紧紧的,似有不快之意,但那塞满了粽子的腮帮一鼓一鼓的,霎时又叫人觉得事情不那么严重了。
“看别人吃东西做什么?”摊主姑娘咽下嘴里的粽子,埋怨一句,然后挪了挪身子,用后背对着她们继续吃。
何未染见她这样,嘴角暮的扬了起来,抬着下巴对摊主姑娘道:“姑娘是不是叫阿宴哪?”
那摊主姑娘身形一顿,站起来,转过身,戒备地望着何未染道:“你是何人?怎么认识我?”
“果然是河神大人呢。”何未染笑得更是快意,继续道:“在下不过是名小小厨娘,对自己做菜的手艺倒尚有几分自信,不知河神大人有没有兴趣尝尝在下做的粽子。”
“厨娘?”摊主姑娘……啊不……是河神阿宴才对,她满眼不信地看着何未染,不信的是她厨娘的身份。
李苦儿起初听何未染问她是不是叫阿宴,还当两人是旧识,还有些讶异呢,不想之后的对话简直可谓不合常理了……河神?这世上真的有河神么?不过无论如何,李苦儿都觉得现下最该做的,还是维护何未染‘厨娘的尊严’,便忙道:“我何姐姐做什么菜都好吃,整个镇没有哪个比她做得好了。”
她还当河神阿宴会坚持不信,与她争辩,不料人家颇为实诚,看着李苦儿问:“真的好吃?做粽子也好吃?是这个镇上做粽子最好吃的?”
“是呀!”李苦儿说出这话本来是心虚的,其实何未染根本没给她吃过粽子,她也不知道镇上别家做的粽子是个什么味儿,能这般硬气地说这二字,全凭对何未染手艺的信任与崇拜罢了。
何未染总是谦虚的,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道:“食之一事,行内人忠于列出条条框框来规定何谓美味,实则有一前提,便是口味能否相合。我做的粽子,年复一年,唱好的已有上千人,却也不乏不喜的,只不知河神大人的口味能否与我做的粽子合上了。”
河神阿宴听她这般说辞,敏锐地抓住了那句“唱好的已有上千人”,心想着虽不知这人的目的,但吃她两个粽子哪里来的损失,若是好吃,倒是自己赚了才对。
她思及此,便也松了口,道:“那好,我答应了,尝尝你做的粽子。”
何未染点头:“那就一言为定了,明晚戌时三刻,还请河神大人驾临青丘巷东口的乔王府后厨。”
“好,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两人与河神就此拜别,提着篮子继续买菜去。路上,李苦儿问何未染:“何姐姐,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河神?”
何未染道:“有这样一个几乎不为人知的传说——咸河水上有河神宴,好食粽,常化凡身入市买粽,劣等十文,中等三十文,上等五十文,上上等则不吝钱财,实乃古今好粽第一。”
第23章竹香肉粽(四)
李苦儿自然知道咸河,稻川便是咸河的支流,但她实在不曾听闻过这个关于咸河河神的传说,回过头想想,何未染用“几乎不为人知”这六个字来形容,也是有不为凡人知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