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道长道:‘是一把上等梧桐木制九弦古琴。’
司马郎道:‘正是。这道长你也知道?’
那道长轻轻一笑道:‘那一日,你在洛阳城中抚琴卖艺,在你弹奏情致正浓时,忽路过了一位大和尚。那和尚竟二话不说,竟将你那把古琴给砸了,是不是?’
司马郎听了,大笑出声道:‘正是,正是!’
随意道长接着说道:‘随性大和尚砸了你的琴后,一来不赔,二来还说你枉自弹琴,是不是?’
司马通律道:‘现在想想,大和尚当时所说,的确有道理。我当时无知,一把烂琴,又算得了什么呢?’
和尚师父笑笑道:‘哪里,哪里!司马兄啊,我当时砸琴,却是过分了些。这几年来,我们同檐而住,倒也从未赔偿你,还请原宥!’
司马兄道:‘那琴本就很烂,摔烂了更好!要不是大和尚当初砸琴,我的琴技,又如何能有今日成效?是我该称谢才对!’
这时候,和尚师父眉头一动,笑笑道:‘道兄,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你倒是说说,我当时为何要砸琴?’
道长道:‘这一点,是算不到的。但我却知道其他一些事情。’
和尚师父道:‘其他事情?道长,请说说看。’
那道长说道:‘义薄云天火中行,海内天涯觅知音。弟兄相逢成一家,子乃释子出法华。’
我和尚师父听了,哈哈大笑,道:‘道兄,真有你的。你连这都能知道,和尚我算是服了你了。你真是神人下凡!’”
三人听得不明所以,只觉奇怪。
沐芷君问道:“焦先生,这四句话,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喻意吧?要不然,怎么随性大师他一听到这几句,就认服了呢?”
独孤天云也接道:“是啊,这四句话,有什么喻意呢?”
焦蹈笑道:“贤夫妇,你们不知道。这几句话,不仅说出了和尚师父的救火经历、如何结识司马郎、众人偕同隐居、释教法华出身,还道出了师父他老人家最秘密的经历。”
“最秘密的经历?”独孤夫妇异口同声说道。
焦蹈笑道:“夫人,你将这每句话的首字,连读起来看看!”
沐芷君道:“连读起来?义……薄云天火中行,海……内天涯觅知音。……”沐芷君心中默念,惊道:“是‘义海弟子’!”
焦蹈笑道:“不错,正是‘义海弟子’!盲眼师父这一首四句偈语,是首藏头诗。不仅说明了和尚师父的生平经历,还说出了和尚师父鲜为人知的出身。和尚师父,便是琴艺大师义海禅师的入门弟子。”
沐朝阳惊奇地问道:“你说的这个义海禅师,莫非就是有‘大宋鼓琴天下第一’之称的御用琴师朱文济的再传弟子,是慧日大师夷中的入门爱徒?”
焦蹈道:“正是如此。和尚师父年轻之时,游走越州法华山,拜了义海禅师为师,得其琴技亲传三余载。”
众人听得如此,对那随性大和尚的敬意,更深了一层。
沐芷君心想:“这话要不是焦先生亲口说出来,我哪能想象得到?以前,我还是做姑娘学琴的时候,最崇敬的两个人就是‘天下第一’朱文济和义海禅师。没想到,算起来,焦先生竟是义海禅师的徒孙,有幸得以亲见,真是我三生有幸!”
北宋时期,着名的琴艺大家多为僧人,这也是中华文艺史上的一件奇异之事。
而其中最着名者便有慧日禅师,余者如知白、义海、则全等都是和尚出身的琴僧。那琴僧义海师承慧日禅师,又是太平兴国年间宫廷琴艺名家朱文济的再传弟子,在大宋朝是名声显着、家喻户晓。
宋朝名家沈括便在其《梦溪笔谈》中,称赞义海禅师“艺不在于声,其意韵萧然,得于声外,此众人所不及也”。义海禅师弹琴意韵独到、指法精湛,以至于在义海年老之时,其演琴技法几乎成了绝响。
独孤夫妇与沐先生三人,虽不是完全了解义海禅师的生平,但却都曾听闻过义海的琴艺名声,知其琴技是举世无双。
当下心中皆想:“这随性和尚,是义海大师的徒弟,师从三余载,必定也得了不少妙谛。也难怪他与操琴浪子司马通律,能够成为知交。”
想到这里,沐芷君禁不住说道:“随性大师与操琴浪子因砸琴结交,也算得奇事一桩。我知道,昔年东汉名家蔡邕的那把“焦尾琴”,也是梧桐木所制。司马郎的这把琴,既是梧桐木制,而他本人又是琴家好手,普通瑶琴定是看不上眼的。想必这把被砸烂了的九弦古琴,也一定十分名贵吧。唉,砸烂了,当真可惜!”
沐芷君是女儿身,在那女儿妙龄之时,特别倾慕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因琴瑟缔结良缘的千古佳话。
她自己素爱抚琴弄曲,偏偏自己丈夫独孤天云诗书棋画各都擅长,唯独琴艺这一技,却是不精,对她而言,不免有些遗憾。她钟爱琴瑟音律,当下听闻那一把九弦古琴为随性和尚砸烂,心中自然是颇为惋惜。
焦蹈说道:“可不是嘛!对于一个爱琴之人来说,他的琴,便如同江湖英雄手中的刀和剑,哪有不爱惜的?何况,这把琴,也的确来之不易。他是司马兄的一位江湖知音,当年闯入皇宫中偷盗而来的。”
众人听了,无不惊叹:“皇宫?”
他们如何也不敢想象,竟会有人前往皇宫偷琴,真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