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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第2页)

&esp;&esp;她习惯了欺瞒,诈哄,色引,利诱,世间一切龌龊的手段来存活。唯独不惯被爱。一切能被她预料的苦痛都是稳妥安定的,她早做好了迎接它们的准备。而爱所带来的那种虚无缥缈的快乐,却叵测得令她束手无策。

&esp;&esp;她想要把心退步回暗井里,隔绝光线,掐灭期盼,绝对安全。

&esp;&esp;叵奈没什么是永不更改的,连那黑漆漆的暗井也悄然地发生着变化,她要回去,也有些时移物转了。

&esp;&esp;梦迢却浑然不觉,这厢携彩衣将将归家,气还没喘匀,就见老太太跑急马似的骙瞿过来,进门便四下里张望,在妆台见瞧见梦迢,忙上前去大呼:

&esp;&esp;“我说梦儿!你总算是回来了!我有桩事情要找你商议,偏生不好去寻你,急得我呀,连着两日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esp;&esp;梦迢浑身疲态,镜子里的脸也有些褪色,淡淡横她一眼,“娘,哪样事情不得了,且等我吃盅茶歇会再说。”

&esp;&esp;说话吩咐小丫头上茶,与老太太坐到榻上去。屁股刚落座,老太太就有些耐不住,“少君被衙门拿去了!”

&esp;&esp;“谁?”

&esp;&esp;“少君、常少君!”

&esp;&esp;梦迢含了口茶汤在嘴里,慢悠悠将脑子一转,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常秀才。她轻描淡写地拧着眉,帕子慢条条蘸蘸嘴,“哪个衙门拿他?又是为什么拿他?”

&esp;&esp;“章丘县的县衙门拿的!”老太太提起来便是一脸的晦气,“就元夕丘县来了两个差役,说少君在章丘犯了个官司……噢、是说他那年院式舞弊,要拿他回去问罪!”

&esp;&esp;愈发将梦迢说得发蒙,“什么时候的黄历了,此时想起来查?”

&esp;&esp;“可不是嚜!我看他们是欲加之罪!不知少君是在章丘老家得罪了谁,无端端的忽然来拿他。这还了得,若果然查出个什么,既要服役,还要剥了他的功名,岂不是天大的冤屈?”

&esp;&esp;“您就没问问常秀才?”

&esp;&esp;“他也不知得罪了谁。”老太太额心紧扣,面上愠怒,“我原是想托章弥给问问,又想章弥同章丘县衙门并没什么人情来往。还是等玉哥儿回来,叫他使人打探打探什么个缘故。玉哥儿是府台,顶头的上峰,总是好说话些。”

&esp;&esp;梦迢点点头,想起常秀才素日里举止规矩,就是姘了老太太,也不是一味哄她的钱,倒像有几分真心似的。这样个人,不大像在功名上舞弊的人。于是应下老太太,且等孟玉回来告诉他。

&esp;&esp;孟玉并未在路上留连,趁西风一路扬鞭,到历城先送了银莲姊妹归家,便急急赶回府中。

&esp;&esp;这日晌午进门,见梦迢迎在门首,遽然有些千般离情口难言之感。他轻顿脚步,两下对着笑了笑,才弹着袍子进屋,“路上奔波几日,衣裳也赶不及换,你瞧身上是不是满是泥点子?”

&esp;&esp;梦迢也像有些生分似的,好一会才把心神搁回夫妻间的行止里,围着他转一圈,“我瞧你像是瘦了些。”

&esp;&esp;“成日奔波,哪有不瘦的道理?”孟玉蓦地将她一把捞抱起来,洋洋地挑动眉峰,“瘦是瘦了两分,力气可不见小,瞧,还是一把就抱得动你。你像是也清减了几分。”

&esp;&esp;“我病了一场嚜,自然要瘦的。”

&esp;&esp;“病了?”孟玉忙将她搁在榻上,晚下腰观她面皮,“是有些颜色不好,如何就病了?”

&esp;&esp;“给风吹的,不妨碍。”梦迢避过他的眼,在炕桌上倒了盅茶举到他唇边,“你去洗澡换衣裳,我叫人摆饭你吃。”

&esp;&esp;末了招呼丫头备浴,又吩咐人摆饭,忙过一个时辰,两口才安安稳稳坐在榻上吃饭说话。梦迢说起常秀才的事情来,孟玉难得置喙老太太一句,“我看抓了也好,省得他常来绊着娘。”

&esp;&esp;梦迢捧着碗乜一眼,“我看他绊着娘倒好,他为人不错的,总好过那些唱戏耍杂的,就会说好听话哄人的钱。娘如今不比年轻时候了,都说年岁越大越糊涂,就算她此刻还清醒,以后呢?谁说得准?要是糊涂起来她的银子经得住那些人哄?”

&esp;&esp;孟玉只得笑,“你既这样讲,少不得我费点心。一会我使人往章丘去问问什么缘故,倘或无事,仍旧将他放了就得了,不是什么了不得事。”

&esp;&esp;事情说定,梦迢复动了箸儿。细嚼慢咽间,她窥他一眼,“那位什么娘娘的后家人,可安然无恙地救出来了?”

&esp;&esp;“啊,救出来了。”孟玉还是有些不大习惯对她说谎,握牙箸的手顿了顿,抬眉睇她一眼,脑子里理着话头,思来想去,仍不住该从何说起。

&esp;&esp;他晓得即便说了,她也未必生气,可就是没由来的心慌,只怕说了她真是不气恼。这里踟蹰忐忑,梦迢却又是另一副思想了——

&esp;&esp;她想着要回归到这不见天日的窟窿里,仍旧像从前,把那颗胡乱跳动的心拨乱反正。董墨只是那个受她诓骗的董墨,生活只是她追逐的那种富贵生活,夫妻还是那对互惠得利的夫妻。让一切回到苦闷而稳固的日子里。

&esp;&esp;所以她慢条条搁下碗,眼睛尖锐地射着一丝笑,“我都知道了,何苦瞒我?咱们占了人家姓名身世,不照拂些也是没良心。我看,你索性将她接进家来,在外头住着也不便宜,人家也要说她的闲话。”

&esp;&esp;孟玉端着碗默一会,干脆使丫头收了炕桌,干干净净地欹在榻后围上,望着梦迢浅笑。他穿着宝蓝的道袍,锦上泛着幽光,荡进他眼底,几如一个玉瓶里的水,发出一点闷恹的声响。

&esp;&esp;其实是岑寂的,窗外倒有几声啼莺,惹起旧愁无限。她果然一如既往不动怒,孟玉想来,就有几分灰心。他闲手拨弄茶盅,漫不经意地吁口气,“你说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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