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他…什么时候回来?”王培觉得,她自己可真是冷静,她等了十年的那个人要回来了,她还能这样沉着地问话,声音没有发抖,也没有语无伦次。
“可能是九月份,也许十月,说不好。”说罢王教授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又叮嘱王培路上小心,吃好喝好之类。父女俩说了十几分钟才挂了电话。
然后王培就沉静下来,她现在的心情,可真是奇怪。明明应该是兴奋又激动的,可是她却缓缓地安下心来,拿起画笔,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给纸上的吊脚楼上色。
一会儿她抬头,敖游正看着她,眼眸很黑,居然又有了那种深不可测的意味——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敖游就那样,可惜装了没一会儿就全露馅儿了。
“敖游——”王培高兴地看着他,“你给我做模特儿吧。”
敖游看也不看她,一转身就进客栈了。
王培“切——”了一声,继续画画。
悠悠的沱江,古老的吊脚楼,还有江畔捣衣的女子……多美。
她才不要敖游来破坏她的画面呢,不管他长得多漂亮!
二十一
晚上王培做噩梦了,梦里有一条白色的龙,绕着她身边飞来飞去,一会儿又变成了敖游的面孔,恶狠狠地瞪着她,呲牙咧嘴地骂:“王培培,你这个没良心的,看我不一口吞了你。”说完,摇身一变,又恢复了龙的样子,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过来……
王培顿时就吓醒了,抹了把脸,满头满脸全是汗。
她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王培狠狠地想,她做牛做马的给他做饭、弄红烧肉,低声下气地求人帮忙带他出来,他喝醉酒的时候还去看他……就跟伺候祖宗似的,没有良心的是他那个小鬼!
混蛋小子,做梦了还不放过她!王培躺回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索性起床,开了窗去看夜景。
天上有一弯新月,如眉弯般秀美,淡淡的清辉洒在窗台,远处有灯,并不亮,清清冷冷的样子。夜风过的时候,灯笼在轻轻摇曳。
王培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条龙的样子,白色的身体,上面有细细的鳞片,头上有角,眼睛很亮,呲牙咧嘴的,表情跟敖游可真像。敖游那个不讲道理的小混蛋,好像晚上真的有些不高兴,他都没出来吃饭。周锡君说不到八点他就睡了。
天晓得又是谁得罪了他。
天刚刚亮的时候王培就起了,她裹了件披肩在清晨的薄雾里散步。路上人不多,有小贩装着早餐沿街叫卖,王培买了两个豆包边走边吃,才吃了一个就塞不下去了。
她沿着沱江走,步履不急不缓,走得累了就坐在江边的台阶上休息。一会儿身边有人坐下,靠她靠得很近,王培有些不习惯,狠狠地瞪过去,结果看到的是敖游的脸。
王培从来没有见过敖游的脸上有这样又复杂又深邃的表情,恍惚间总觉得面前这个人好像有些陌生,不由得缓缓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试探地小声叫他的名字,“敖游?”
敖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样子。这个熟悉的神情让王培松了一口气,小声地问:“敖游,你是不是不高兴?”
他不说话,沉着脸,眼睛看着水面,一眨也不眨,好像那里有着无双的美景。
王培多少明白了一些,可思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于是又问:“是不是…我让你不高兴的?”
敖游白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可是——我到底说什么了?”王培觉得很委屈,这孩子,怎么跟个别扭的小姑娘似的,气性儿又大,怎么还动不动就闹别扭。他不会背地里还偷偷地哭吧——王培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他更有可能像她的梦境里那样,一生气就咬人。
敖游不回她的话,反而正色朝她看过来,眼睛很亮,眼神很认真,“王培培,你喜欢我吗?我和你小叔叔,你更喜欢谁?”
“我小叔叔?”王培诧异地看着他,不解的样子,“你从哪里听到我小叔叔的名字的?”哦,对了,昨天王教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就在身边。原来是——吃醋了?这混蛋小子,独占欲还真强。
敖游的脸都鼓起来了,瞪着她看,又继续追问:“他长得帅吗?有我这么好看?”
王培可为难了,眉头皱起来,想了想,摇头,“不知道,我都有十年没见过他了。也许他发福了,长胖了,哎呀,说不清楚。不过男人长得好看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成熟稳重,还要体贴。哎呀,你小孩子不懂。”
敖游的脸都绿了,气鼓鼓地把长腿一伸,踩了一脚的水,又气鼓鼓地转过头来看王培,“我才不是小孩子,我成熟…比你成熟多了。我比你大!”
王培嗤之以鼻,“得了吧,瞧瞧你这德行,还动不动就闹别扭生气,说不定还偷偷哭鼻子呢。男人才不会这样,你就是个没长大的男孩子。你…你看看,人家周锡君…人家周锡君说话做事,那才叫成熟稳重,又有风度。女孩子都喜欢那样的,嫁人也要嫁那样的。你…你长得漂亮有屁用!”
“你喜欢他?”他气得都站起身来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睛里冒火,“你原来喜欢他!哼,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看吧,又耍小孩子脾气了。”王培无奈地耸肩,歪着脑袋看他,“敖游,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成熟吗?女孩子为什么会喜欢成熟的男人呢,因为他们说话做事都不冲动,顶天立地,让人觉得踏实安心。可是你,你还要人照顾呢。谁愿意嫁过去做保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