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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节(第2页)

二人离开西城不过一刻钟,吱呀一声,西城的吊桥放了下来,城门也被人缓缓打开。

十月七日,清晨。

昨天飘了一天的小雪,在后半夜时,变成了鹅毛大雪。不过半个晚上,便将灵丘一带,裹上了一层银妆,在厚厚的大雪的覆盖下,人们甚至疑心昨天晚上的那场战斗到底是否发生过。不过,当这座山区小城的居民抬头仰望时,这一切都变得现实起来——城头已经都是宋军的赤旗。

一些豪族势家富户们,一大早起来,就忙不迭的去县衙对新主人表现自己的忠心;据说还有一些去得更早,当宋军进城时,他们便已经准备好牛羊,在城门附近等候犒劳“王师”,但也有一些谨慎的人与普通的居民一样,躲在家里,忐忑不安的等待未知命运的降临——究竟是安民告示还是横征暴敛甚至是烧杀抢掠,谁也不能肯定。

但一些流言还是很快传开了。

燕家的燕希逸是献城的叛逆与昨晚纵火的元凶——尽管有老天相助,大雪扑灭了那场大火,但昨晚四处燃起的大火,至少造成两三百户的房子化为灰烬,一百多人被活活烧死——但他如今却已是灵丘县令。

原来的县令檀迦在逃往隘门关的路上被宋军追上,苦战之后不肯投降自刎殉国。仅有十余人把守,平时主要目的早已变成征守往来商旅关税的隘门关天险也告失守。县丞石邻被宋军活捉,与他一起被抓的还有石家上下数百口,昨晚的混乱之中他们想趁乱出城,却被县尉史香拦住,成为史香献给宋军的见面礼——与他一道降宋的还有那个与檀迦打得火热的马屁精主簿。但是,尽管满门被俘,石邻也不肯降宋,当天晚上便在狱中留了一首绝命诗,然后一头撞死在墙壁上。为大辽守节的还有檀迦的夫人,在宋军进城后,她便抱着三岁的幼子投井自尽。

不过,尽管人们会惋惜、同情、钦佩檀迦夫妇与石邻,甚至在若干年后当地的居民还给他们三人立了一座庙来祭祀,但是,这些生活在边郡的人们的选择,总是很现实的。尽管就算是太平中兴以后,辽国的赋税也毫无疑问一直比宋朝沉重很多;尽管宋朝的统治者与他们同族……但是,对于宋朝,他们也并无任何向往之心。而另一方面,就算成为大辽的子民已经有一两百年之久,他们也没有忠于辽朝的意思。在这方面,他们的价值观,已经与他们千百年来的那些敌人差不多——他们服从于现有的秩序,也服从强者的征服。若认同“诸夏”首先是一种文化联合体而非血缘共同体的话,他们其实已经是异族。

无人能指责他们为生存所做的一切。

事实上,在灵丘,这一切也是理所当然的。人们很平静的完成了心理上的转变。当县衙的安民告示贴出来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人们议论的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件令他们大吃一惊的事上,昨晚攻下灵丘的宋军,竟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灵丘!城中只留

下了少量人马与那些恐怖的火炮。有人赌咒发誓的说,他们是往东北的直谷关去了,他看到那条路上有大量的旗帜。不过,这个时候,最被广泛关心的事情,显然已经变成了宋朝是否还会收一次秋税。

灵丘古道,隘门关前。

吴安国驻马仰视着眼前的这座天下险关,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便再没有停留,驱马踏雪出关。待吴安国走远之后,一个武官也在关前停了下来,咂了砸舌头,叹道:“侥幸!若是没能追上那檀迦……”

但他的话没说完,便被身边一个武官不以为然的打断,“十将军,你当我们昭武没有破敌之策么?区区一座隘门山!”

那个“十将军”便是陈庆远,因为这场雪比想像的更大,神卫营与火炮被留在灵丘,但是他因为同时也是第十九营最出色的博物学者,再次被委派随吴安国一道出征,任务是勘探地形、测绘地图。旁边和他说话的,是吴安国的一个行军参军,唤做徐罗,字子布。两人早已相熟,因此说话时十分随便。

尽管对吴安国十分崇拜,但是又看了一眼前的隘门关,陈庆远对徐罗的自信,还是将信将疑。这座隘门关,其实是一座两山之间的峡谷,滱水便经由此谷,往东南流向宋朝境内,变成唐河。这条峡谷,长约十三四步,宽不过六七尺,当真是两骑并行,都嫌拥挤。隘门关正扼此天险,虽然形制简陋,也不便屯兵粮久守,但果真有数百之控弦之士御守于此,却也是十分棘手的。

但陈庆远也不便当面怀疑除罗的话,只好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那除罗却似乎谈兴颇浓,又笑着说道:“十将军可见着那燕希逸见到我们昭武时的脸色?”他说到这儿,脸色古怪,仿佛是忍俊不禁,按捺一阵,终究还是捧腹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说道:“这老丈再如何也想不到,咱们昭武竟然亲自去他家中和他面谈过!”

陈庆远一直莫名其妙的望着徐罗,这时却也不禁勃然变色,惊道:“子布兄是说吴昭武去过灵丘?”

“那是自然。”徐罗笑道,“昭武常说,用兵之道,以间为先。他要攻打灵丘,若连灵丘都没见过,那谈何攻必克战必胜?”

“这似乎太……”

“太轻身犯险了?”徐罗看了陈庆远一眼,不以为意的说道:“此乃家常便饭,数年之前,我还随昭武深入草原数千里,拜会过北阻卜克列部的可汗哩。”

“北阻卜?”陈庆远完全被震住了,“子布兄是说那个阻卜诸部中最强大的部族?你们去那儿做甚?克列部不是一直对契丹忠心耿耿么?”

“十将军果然所知甚广。”徐罗笑道,“不过忠心耿耿却是未必,契丹每往西北用兵,阻卜诸部必有牵制,阻卜虽是契丹,可双方偶尔也会争夺马场,当年耶律冲哥西征,阻卜诸部便颇有牵制之心,只是耶律冲哥此人极为英武,沿途有几个部族不听号令,当即剿灭,令诸部皆十分敬畏。但这些年来,克列部依附契丹,势力越发强大,隐然已是阻卜诸部之首领,契丹以前是想以夷制夷,扶植克列部统治其余诸部,但克列部如此强盛,亦非契丹之意。他们的可汗亦是一时枭雄,岂不知自己的危险?只是这二十年间,契丹兵锋所向披靡,两耶律之名威震塞北,休说区区一个克列部,便是再加五六个这样的部族联合起来,亦不能与契丹相抗。所谓忠心耿耿云云,不过是时格势禁,便是再厉害的英雄,也不得不低头。我们昭武遣人打听过,此番契丹征召,克列部的那可汗便没有亲来,只是遣一头领率三千兵马助阵。他多半便是担心若亲自前来,那便是不死在大宋,也难以生还北阻卜。”

陈庆远细揣他言下之意,不由眼皮一跳,轻声问道:“子布兄是说他有叛辽之意么?若能煽动其反辽……”

徐罗却摇了摇头,“此事朝廷诸公岂能不知?我们也曾议过。所谓靠天天塌,靠海海枯。契丹积威已久,岂是我们说煽动便能煽动?若是个蠢货倒也动了,那可汗却也是塞北之雄……”

“若是个蠢货,那便煽动了,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来。”陈庆远不由苦笑。

“正是如此。”徐罗点头笑道:“契丹若还强大,那再如何苏张再世,他们都会做契丹的忠仆;若是契丹式微,便不要煽动,他们也会造反。不过再如何是忠仆,我们去北阻卜,也是安然无恙。虽然如今朝廷一改旧制,设立职方馆,刺探四方虚实,但职方馆能做的有限,况且那些细作再厉害,又如何能比得上我们昭武亲自去一趟?”

“但我听说辽人是严禁阻卜诸部接纳本朝人物的?”

“契丹确是十分忌讳本朝、高丽人物与阻卜诸部直接接触,便是誓约未改之时,有商旅前往阻卜,稍不小心,便会被加以贩卖禁物之罪名处死;甚而还有莫名其妙失踪者。此后契丹更有禁令,阻卜诸部敢私自接纳本朝人物者死,前往塞北草原、生女真诸部的商贩,都要至五京办理凭证,否则便是死罪。可若办凭证的话,只要发现有本朝商贩,那最后总有个别的罪名按上,也难逃一死。辽人的法典常常自相矛盾,复杂异常,治理其本国时这自然是个缺点,可要以欲加之罪来置人死地,却倒是十分容易。”徐罗笑道:

“不过我们却是扮成党项人,这些年契丹和西夏好得蜜里调油。契丹垄断了对本朝的马市,可阻卜也需要马市,以往他们只能与契丹交易,那种生意,自免不了怨声载道,其后辽人便稍稍开禁,许其和西夏市马。我们军中,自昭武以下,会说党项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这徐罗显然是对那些北阻卜之行十分得意,滔滔不绝的与陈庆远说着那次阻卜之行的趣事,但是陈庆远却是不时摸着鼻子,始终觉得匪夷所思。自河套往返北阻卜至少也要几个月,想想吴安国将多少大事丢到一边,悄没声息的跑到北阻卜去了,这实是有些骇人听闻。他却不知道,徐罗没有提的是当年吴安国这件事闹出多大风波,若非石越有惜材之意,兼之田烈武托人说情,他最起码也要丢官罢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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