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学问水平相差如此之大,实在有些让人奇怪。
而相反的是,这吴善平日里显示出来的学问都在上乘水平,可唯独就那次乡试差强人意。这怎么都叫人不得不起疑。
赵祁修看着他,“你若是不想承认也没关系,大不了就是找人去当地查查就是了,不过就是多费些时间而已。”
吴善眼睛看着赵祁修,有些微红,却又带着一丝凄凉,过了许久才又忽然笑起来,“呵呵,是,鹏举是我杀的,但是他该死。”
“大人养尊处优可能不知道吧,虽说朝廷是会给举人补给一些银子,但那点儿银子如果是养活一大家子人却是不够的。郑田如此,我也是如此,虽然我们可以出去做工,但做工就不能全身心读书,会影响来年的会试,而且这样的差事也并不多。”
“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父母年迈多病,就靠着这点银子够什么?何况那会儿我还是个小小的秀才,后来这朱家找到了我,说,如果我愿意在考试时将名字写成他的,他将名字写成我的,那么他们愿意给我一笔钱。我当时母亲重病,急需银子,他们又承诺官府内有人帮他们遮掩,这事儿不会出岔子,我一时脑热便应了下来。想着,大不了我来年再考就是了。”
他看向赵祁修,“你懂那种感觉吗?看着自己的文章中了榜却不是自己榜上提名。”
吴善脸上现出一丝无奈。
“我原本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后来我也如愿考上了举人。可没曾想,今年春闱,我入京之前那朱家又找到了我,我自然不愿,会试和乡试哪能一样,那是天子脚下啊,我怕,也不想。但他们朱家却拿我上一回的事情要挟我,说若是我不答应,就将这事儿捅出去。”
赵祁修冷着脸问到,“可这事儿要是捅出去那朱鹏举不也就被捅落了出来?”
说到这里,吴善脸上涌起愤怒的表情,“他们眼手通天,自然是和官府串通过了,只会说我的成绩有假,关他朱鹏举什么事儿?况且即便牵连到,他还有家世我有什么呢?我只不过一介白衣,什么也做不了。”
吴善看了一眼堂上那几个“清正廉明”的字,讪讪道,“清正廉明,都是空话。”
“大胆!”陈锦放高了声音。
吴善脸上也不知道笑还是哭,“难道大人觉得我说得有错吗?今日这事儿说出来,我知道我和科举之间再不可能有勾连了,十年寒窗啊!”
他懊恼地蹲了下来,然后痛哭流涕,里面或许有后悔但更多的可能是不甘和辛酸。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我算是完了,可是我希望朝廷当以我为鉴,清肃考场。不然只会有更多的庸才混迹于朝堂之上,那我们国家还有什么指望?”
赵祁修看着他,有些微怔。
竟没想到他最后会说出这番话来,若是没有今日这祸事,他或许还真能成为国之栋梁。
等吴善情绪平复了之后,他才又将如何害朱鹏举的一五一十招了来,郑田不过是他放在明眼处惹人混淆的,朱鹏举日日侮辱郑田,他心里怎么会没有气?
于是,吴善便暗中观察,果然被他发现了契机。
他便趁着郑田下药的时候在朱鹏举的饭里加重了剂量。当日他们在溪乐楼的时候,他还多劝了几回酒,那朱鹏举喝得兴起,吴善见他浑浑噩噩,飘飘欲仙,便在他欲生欲死间,稍微用了些力,造成了坠楼的假象。
事后他再装成无辜受惊的模样,而郑田的表现正好帮助他顺利脱去了嫌疑。
他没想过害人,只想让官府以为是郑田下药使人兴奋,但最终还是失足致死,到时郑田罪不会被当作杀人犯对待。
可他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事情完结了,但赵祁修却没有多高兴。
剩下的收尾都交给了陈锦和蒋费,自己从衙堂出来,感觉得身子有些沉重。
往前走了几步,竟然踱到了颜夏的园子内。
打眼去寻人,却看见她正在挖地,落日余晖将土地照得金黄金黄的,她的影子也拉得老长。
大约是感觉到了有人来,她一抬头,看见赵祁修面色不大好,放下锄头走过来,“案子审出结果了?”
赵祁修点点头,将事情说与了颜夏。
她听完也是半晌没作声。
朱鹏举这样的人放在整个国家来说应该都不在少数,可是这是一个人的过错吗?
朝廷地方的官员若是有作为,那朱鹏举这样的人还会存在吗?
如果朝廷能多些注重民生,这样的穷人会不会少一些?
举人尚且举步维艰,何况那些底层的百姓?很多人都想着通过读书出人投地,那没出头之前呢?如何过活?
说到底,还是朝廷的制度不公不善。
她眼里像是想起了什么,渐渐悲凉起来,望着站在自个儿面前的赵祁修,淡淡道,“赵公子应该从来不会为吃穿发过愁吧?或许在你眼里看来他们这样的人这么做是不是愚蠢至极?”
赵祁修抬起眸子看她,他确实为郑田和吴善这样的举动不值当,若是他们能直接找到官府,或许境遇也就不一样了。
颜夏继续道,“当你真的吃不上饭看不上病的时候,什么都是虚无。”
说完她看了看天,“赵公子今日也累了吧,早些回去歇息吧。对了,你如今要常在衙门做事,我又替你改了回药方。”说着就从腰间拿出一页纸来递给他,“还是和上回一样,每日服一次就好了,我用药浅,不会很苦,若是真是吃不下,就吃颗桂花糖。”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