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KpVD封丘邑百姓生活富足,尽管蜀地将其割让给梁地,导致封丘一时动乱,但很快,这些动乱带来的影响便消失不见,城中很快就恢复歌舞升平。封丘贵族桑家,有一小公子,名曰桑东,七岁而能为人师,如今长至十七,更是长身玉立,翩翩风度,得一雅号“珵美”。城中百姓提及桑东,必称之为珵美先生。他在封丘的声望,极其高。萧誉尽管并不关心这些琐事,但近些时日,也少不得能从石山口中听到桑东之名,要想让封丘的文人们服帖,必定要先让桑东俯首。梁地虽不惧怕文人的口诛笔伐,但毕竟,能少费事便少费事。他近日抽不出空去见桑东,未曾想,桑东倒是主动找上门了。斗花会在城中心鼓楼上举行。戌时初,鼓楼上人头攒动。斗花会名曰斗花,却又并非真正的花,一是斗刺绣,二是斗诗词。蜀锦闻名天下,历史悠久,源头之一,便是这封丘。萧誉去的时候,斗花会上已经评选出刺绣头名,而以“刺绣花”为主题的诗词,也已有了魁首。不出所料,今年斗花会的诗词魁首又是珵美先生桑东。河东王妃钱阿蛮被邀为上宾,坐于高台之上。封丘邑上至贵族,下至平民,久闻河东王之名,如雷贯耳。倒是对河东王新娶之妇,颇为好奇,如今知晓斗花会上请来了阿蛮,皆都纷纷涌来。阿蛮高坐在上,衣袂飘飞,时而浅笑,时而蹙眉。底下诸人只看得心神荡漾,纷纷赞叹。萧誉行至鼓楼,沿途都能听见百姓口中,言必称河东王妃美貌动人。他越听,脸色越沉,直至亲眼看见她,正欲上前,未曾想,却看到坐于她一旁的桑东,已经朝着她邀请道:“听闻王妃极擅丹青,又擅书法,能否有个不情之请?”
他的脚步,立时停下。阿蛮脸上带着笑,微微偏过头看桑东:“不知先生有何事,需要我帮忙?”
桑东被她这般看着,竟走神了片刻,待恢复过来,才颇有些难为情的开口:“我想请王妃在头名刺绣上题诗。”
珵美先生这一雅号的由来,不仅仅是因为他才华出众,更因为他品性高洁,如美玉温润。今次,这场斗花会,本不应该邀请河东王妃,但封丘文人想借此来试探梁地对他们的态度,是以才请珵美先生出面,去邀请阿蛮。阿蛮本已有些许的困意,听到他这要求,强打起精神,一起身,露出个温软的笑:“只怕要叫先生笑话。”
话虽如此说,她动作却丝毫不显慌乱,很认真地又打量了一遍那刺绣作品,锦缎之上,绣着一朵冠绝群芳的牡丹,诸花在其面前只能俯首称臣,真正契合“唯有牡丹真国色”之意。不过片刻,她立于高台上,挥笔着墨。晚风轻拂,星汉灿烂。她如误入凡间,不食人间烟火。萧誉立于人群中,脸色紧绷,抬头看她,这样的阿蛮,与在他面前,截然不同。桑东站于阿蛮身侧,随着她在锦缎上每多一笔,神色都多一分赞叹。等阿蛮写完,他不禁凑上前细细查看,连赞三声好,才命人将锦缎收好。斗花会上,诸人一睹倾城貌,心满意足,亥时初,鼓楼上人群渐渐散去。阿蛮因得以见到在那场模糊梦境中的珵美先生,也感到心情愉快。除却郭守敬,曾为萧誉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吴国崇阳城。珵美先生桑东,也必将会在河东王萧誉灭诸国之后,率先写下“奏请称帝书”。他的声望并不亚于武昌王萧衍,他的奏请称帝书一出,天下文人纷纷效仿,一时间,河东王萧誉称帝便成为众望所归。萧誉本名不正言不顺,因着桑东这一封奏请书,瞬间光明正大。之后,萧誉优待桑东,桑东官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比周寅。阿蛮后来才知,珵美先生桑东之所以为萧誉所用,不过是因为萧誉曾在路过封丘邑时,顺手帮他救下府中一只白猫性命。再详细的缘由,她便不能得知了。今日,仆妇苏敏递进珵美先生的请帖,她看着上面的印记,恍惚了好一阵,才出口应下。如今,萧誉尚未结识桑东。桑东这封“奏请称帝书”将来归属于谁,尚未可知。阿蛮心情愉悦,又不好表现太过,只摆出温婉的样子。桑东看着下人将那锦缎收好,才转过头看她,态度已与之前刚刚见面时不同:“我送王妃回府?”
他是真心钦佩,少有女子能将书法练至如此地步。阿蛮正要应下,就听到身后,萧誉不悦的声音传来:“不劳烦先生了。”
桑东一怔,偏过头去看,很快,就确认了来者的身份。萧誉身材雄伟,面容俊朗,浑身气势凛然。如此人物,立于河东王妃身侧。桑东脸上神色微敛,施礼:“王爷。”
萧誉手掌已然握住阿蛮手腕,她手腕纤细,几乎是他一用力就能捏断。桑东施礼完毕,并未立刻退下,而是看了一眼阿蛮。萧誉面色倒是淡淡,对他能瞬间猜出自己的身份并不感到惊讶,询问了几句斗花会的事,又问了几句诗词。阿蛮就在他身侧站着,小脸都发了白,他握着她的手,极其的用力,她疼得几乎要受不住了。但在人面前,她又不能露出异样。眼瞧着,面前的两人谈论得颇为投机,她不得不晃晃萧誉衣袖,仰着小脸看他:“夫君,我们回府?”
她一双眼眸湿漉漉,恳求地望着他。萧誉喉咙微动,手上力道不由得放松,脸上却露出几丝嘲讽,俯到她耳边,低声开口:“本王瞧蛮蛮颇为快活,很是不想走。”
桑东还在旁边站着,神色不明。阿蛮被他忽然的动作,吓得身板都挺直,生怕他再做出出格的事,只好换上委屈的神色,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慢吞吞开口:“夫君想必是瞧错了,蛮蛮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