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欧阳少华、狄文轩和岳子栋三人回到北鹿院,刚进院门,一股呛人的火炭味道扑鼻而来,三人皆蹙起眉头,扫向院子四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院中空地尚未熄灭的火星子上,顿时怒火中烧。
他们几人素来喜欢整齐、干净,早就有不成文的规定,不允许在院子里烧火做饭,他们在此居住了两年,从未有人敢违反这个规矩,今天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院子中间点火生炭?
三人第一个先想到蒋晓生,这个家伙是个怪胎,不合群,行事还古怪,且历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很有可能是他!
不等三人发难,蒋晓生便哼着江南小曲,一摇一晃的从外面走了过来,见大家都堵在门口,皱了皱鼻子,心情极好的打招呼:“怎么,三位少爷今天打算烧烤?”
三人一听这话,立刻明白此事与蒋晓生无关,遂将视线一致转向萧雅的方向。
房门被推开,萧雅却一无所觉。她手里拿着两块细长的黑炭,正埋首在桌案间,好似在作画,对怒目相向的几人视而不见。
欧阳少华见她头发散于胸前,神情专注,手上黑漆漆的,顿时没有了脾气,静静站在门口,有些不忍心打断专心致志的萧雅。
他不动,其他人自然会动。岳子栋素来是个沉不住气的,几步走到萧雅的桌案前,正要喝斥萧雅,视线不经意扫过她桌上的画像,立刻被吸引住。
萧雅手里的黑炭在白色的纸张上面勾画出一个简单的脸廓,随着她手里的动作,很快眼睛、鼻梁和嘴唇也被勾画出来,这样的手法很简单,却很写实,是岳子栋从来没有见过的。
五官很快画好,萧雅却并未停笔,而是细细的在脸颊的侧面打上阴影,一向将画中人平面的脸显得立体起来。
岳子栋被惊住,自古以来绘画皆以写意为主、写实为辅,萧雅的画作不能说高明,却很独特,独特到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全然只是为了写实而已,即便岳子栋不认识画中人,也依稀能够根据画像想出画中人的模样。
直到一幅画画完,萧雅方才停笔,其实岳子栋走到她桌案前时她就有些察觉,只是素描贵在一气呵成,且她又是个半瓶子醋,很害怕停笔之后就找不到感觉,索性便装作不知道,一直将画像完成。
她抬首,手拿着木炭漫不经心的在纸上画上头发,不时抬眼看向岳子栋:“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岳子栋完全忘记自己怒气冲冲的过来是为了兴师问罪,视线再次瞄向画像上:“你这画……是用木炭绘制的?”
“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吗?”
岳子栋完全没有了脾气,对萧雅讥讽的反问丝毫不在意,现下萧雅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好玩的谜语,无论他喜不喜欢猜谜,都很想知道谜底,遂十分感兴趣的问道:“这是谁教你的?如此画法……实在是新鲜,我竟然从未见过。”
“我闲来无事时琢磨的。”萧雅脸皮也厚,十分淡定的说出了这番话,好像自己就是素描的开山鼻祖。
岳子栋
点点头,相信了萧雅的说法,只因为这种画法虽然独特却很粗糙,难登大雅之堂。贵族子弟哪一个作画不是用上好的颜料和狼毫?唯有像萧雅这样毫无身份背景的穷书生,才会为了省颜料和狼毫而琢磨着用木炭这样粗鄙的东西来作画。
看岳子栋和萧雅说得起劲,其他几人好奇不已,纷纷走了上来,就连再三告诫自己少与萧雅接近的蒋晓生也忍不住好奇心围了上来。
众人看了萧雅的画,想法不一,却都被她的独特画法所震撼。
狄文轩震惊过后,脸上立刻露出鄙夷的神情,指着桌案上的画道:“这画乍一看上去十分有趣,可仔细再看画法简单,画工死板,用料粗糙,简直是市井之作,实在不应该出现在我们天地书院中!”
萧雅淡淡一笑,与其说她不生气,不如说她不在乎狄文轩的评价。大家各自的思想不同,文化理解自然不同,加之她从来没有关注过狄文轩这个人,自然不将他的嫌恶放在心里。
狄文轩见萧雅这样笑,心里十分不自在。以前,他一直没有将‘他’看在眼里,可自打上次一起凫水,他摸到了‘他’粗硬的‘小兄弟’,他便隐隐有了与萧雅一较高下的心思。不为别的,只因为男人都忌讳那里比自己强的人!
狄文轩双眉蹙起,有心挫挫萧雅的威风,遂转而对欧阳少华问道:“少华怎么看?”
说起书画,这里面最有研究的当属欧阳少华,他素来喜欢书画,自己也是享誉盛名的才子。
狄文轩话落,大家将视线转移到欧阳少华的身上,皆等着他的意见,就连方才神色平淡的萧雅也不由对他的评价生出了期待。素描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萧雅想知道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大才子,欧阳少华能不能有气度和胸襟接受新生的事物。
欧阳少华被众人的目光看得有些拘谨,他从心里喜欢萧雅所作的画,可是,面对众人,他却不能说出实话。尤其是有了方才狄文轩的那番评价,他若是承认喜欢萧雅所做的画,岂不是等同于承认自己喜欢市井之作?加之,他对萧雅那奇奇怪怪的态度,使得他更加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沉默片刻,道:“文轩说得是,这画用料粗糙,手法简单,虽然写实,却传神不足,不能给人亲临其境的遐想,没有引人入胜的韵味,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萧雅嘟起了嘴,她对欧阳少华的否定很是不服,愤愤道:“作画在于意境,若是一味的强调用料,岂不是成了庸俗的假斯文?且,你说我的画传神不足,我是不服的!我画这幅画是为了寻人,自然是着重写实,可若说起传神,我这画法并不逊于你们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