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丝?”睡得迷迷糊糊的男人咕哝了一声。就在这时,一双圆圆的眼睛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他头顶上……没有面孔,只有那两个在空中飘浮的黑洞,似乎要爆炸开来。接着,它突然向他猛冲过来。
布鲁·史通发出一声窒息的尖叫,从沙发床滚落到地板上。全身颤抖地躺在那里,头脑渐渐清醒过来。
多么可怕的梦啊!那双眼睛!幸亏自己喝得迷迷糊糊的,否则更可怕。
他妒忌贝蒂。每天早晨起来,她都是那么容光焕发,从来没有睡眠不足的倦怠。不过,到底她比自己小得多——她才二十几岁。
正当他挣扎着要爬上床时,贝蒂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由于昨晚的狂欢,她的脚步有些不稳。当她穿过杯盘狼籍的地板时,空酒瓶和空啤酒罐在污秽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叮铛声。
“我的头!”他呻吟道。
贝蒂俯下身,嘲笑道:“布鲁,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她娇声娇气的声音一直很让他着迷。现在,这声音又在撩拨他的神经,使他振作了些。
“没有,我在锻练身体,”他自嘲说,“每天早晨醒来,我都要作运动。”
这话倒不完全是玩笑。认识她之前,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喝过酒。他心中暗想:“我是三、四星期前搬到这儿来的吗?”记不起来了。每次他试图回忆起搬进来的确切日期时,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他只能记得一件事——他是在离开妻子蕾丝的那天晚上搬到贝蒂这儿来的。
贝蒂娇哼了一声,乳房在布鲁的胸口上蹭了一下。布鲁尴尬地装出要抽烟的样子,用胳膊肘将她推开。他从丢在旁边破椅子上的外套里拿出一盒烟。贝蒂把烟灰缸扔到他胸口,疼得他大叫一声。
“我去给你买咖啡好吗?”她说,朝门口走去。
“他妈的,”布鲁咕哝道,点着了香烟,“搞什么鬼,为什么不在这儿自己煮呢?”可是,门已经关上了。
他觉得很烦。贝蒂这个人从来不进厨房,如果进去,也只是拿冰块和玻璃杯。他们的食物都是从外面买来的熟食,而咖啡也是用他讨厌的塑料杯装的。记得在家里时,不论是在后院烤肉,还是全家人出去野餐,蕾丝都会为他特意准备一只瓷杯。
布鲁任思绪飘向过去,想着妻子为他准备的那些东西……煎牛排、烤鸭、糖醋排骨——他把这些都给毁了。毁了就毁了吧,也没什么,二十年的婚姻生活中他反正从来没有满足过,为什么他要为这次导致破裂的争吵而自责呢?
不错,他爱喝两杯,也很少回家。可这也算犯罪?如果是的话,那他也有很多可抱怨的事呢。他和蕾丝一样,都是受害者。
是的,她很聪明,他早就知道,也早就受够了!难道他要永远忍受她的聪明吗?而最叫他难以容忍的,就是她的性冷淡。对此,他并不隐瞒。
“也许,是你不希望我有反应,”她曾经这么反驳说。
他勃然大怒。“别对我胡扯些什么心理问题,你冷淡就是你冷淡!”
“求求你,别这么大喊大叫!女儿会听见的!”她低声恳求他说。
“也许这正是她了解生活真实面目的时候,”他反驳说。他们的女儿已经十八岁,正在楼上房间里整理开学需要的东西。
“布鲁,听我一次劝,好不好,”蕾丝的双眼在她清秀的脸庞衬托下,显得很大。“你总是不顾别人,一意孤行。每当我紧张的时候,你就生气,又不听我的解释。”
“我已经听够了,蕾丝!”他咆哮道,“结婚这么久,我得到的只有你的冷漠。噢,你真会找借口,女儿一生病你就到她房间去睡;等她好了,你又会有别的借口。总是有借口,全是借口!”他越说声音越大,丝毫不理睬妻子请求他降低嗓音的手势。“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做的?我是人,是人啊!”
“你想知道真相吗?那我告诉你,我讨厌你喝酒,我已经告诉你多少次了。真的,我受不了你酒后来碰我,你让我恶心!你明白吗?你让我恶心……”
他开着车,想到芳威公园去看篮球比赛。也许球赛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帮他稳定纷乱的情绪。但是,由于没有注意路标,他把车开进了滑雪区。为了问路,他不得不下车到附近的一家低级酒吧去喝一杯。就是在那里,他遇见了贝蒂。
布鲁在胸口上的烟灰缸里捻灭烟头。贝蒂到哪儿买咖啡去了?他的喉咙发干,嘴巴苦涩,头像裂开了一样痛。
酒瓶就放在床头柜上。但是,他认为,只有酒鬼才会一大早就喝酒,他可不是蕾丝所说的酒鬼。
虽然对蕾丝有种种不满,但他发现自己仍然在想念她。在他离家后的这段时间里,她会怎么想呢?为他的离去而难过,还是如释重负?
布鲁忧虑地想着,眼睛却厌恶地打量着四周:乌黑的木质家具,褪色的壁纸,什么都是乱七八糟的。这和他在郊区干净整洁的家真有天壤之别。
他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那索命似的圆东西又出现在他眼前。他大叫一声,打翻了胸前的烟灰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