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听雨就坐于书案前,手里执了一卷书,正在那里细看。微垂的双睑上,长长的睫毛偶尔掀动一下,眉心略舒,嘴唇轻抿,神情沉静似水。
案上熏炉的顶端,轻烟丝丝缕缕盘旋而上,在他身侧袅袅消散。那个谪仙般的身影,就在淡淡香雾缭绕中静静而坐,恍惚有种遗世之美。此情此景,极尽安闲宁谧,仿佛一轴静美的画卷。
我在窗外看着,暗自感叹。若不是早已知根知底,我定要将眼前这位惊做天人了。可惜,天人不是,妖孽倒算一只。
正感慨间,里面那只披着天人外衣的妖孽忽然一抬头,正对上我的视线。
我不禁一僵,很有种偷窥被抓了现行的感觉。
他却一脸欢喜,立即放下手中书卷,笑眯眯地起身冲我招手:“云儿,怎么站在窗外?快进来坐。”
我眼角抽搐了下,没有理他。离开窗边,绕过侧墙,来到书房门前。
门口侍立一个婢女,见了我躬身施礼:“小姐。”
“嗯。”我略一点头,举手上前敲门。
咿呀……
我的手刚刚抬起,还没碰到门板,房门已然打开。我举在半空的那只手随即被人握住,轻轻带向房内。
“不想云儿今日竟会亲自前来看我,未及扫榻相迎,云儿恕罪。”有琴听雨拉起我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瞧着我笑嘻嘻。
“客气了。”我瞥他一眼,抽回手拂了拂袖子,径自捡张椅子坐下。
他也不去书案那边落座,跟过来在我身旁坐了,不再多说什么言语,只是一径眉目含笑地上下打量我。
我被他瞧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忍不住伸手搓搓胳膊,瞪他一眼:“你瞧什么?!”
“唔,云儿真凶。”他顿时一脸委屈,哀怨地眨眼瞧着我,撅嘴无辜道,“世事如何这般不公?只许云儿瞧我,却不许我瞧云儿。你来瞧我,我欢喜惟恐不及。我想瞧你,你却如此着恼。”
呃……你大爷的。我别开脸,咬着牙深呼吸了几下,然后保持微笑地回过头:“有琴公子,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唔,我就知道,云儿若非有事,哪得前来看我?”他撅着嘴轻扯我的衣袖,那神情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然而,很受伤的表情只持续了几秒,他便又神采莹然,笑眯眯地看着我,秋波闪闪:“不过,这样也好。想来云儿若需相助,定然当先找到别人身上,只有遍寻一圈不着,才会前来找我。如此看来,我却是云儿最后的依靠呢。这般认知虽说无奈,却也令我欢喜。”
我脸上的微笑僵了一下,双眼眯起,眼皮有点抽搐。两手用力捏着座椅扶手,指尖有点发麻。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许愿的机会,我会许下八个大字:珍爱生命,远离妖孽。如果非要在远离上面加个数量词,我希望是……一万光年!
“小姐请用茶。”
婢女送上茶来,我伸手接了,默默不语地闷喝,强压一肚子窝火。遇人不淑是杯具,求人不淑也杯具。
“嘻嘻,云儿慢慢喝,小心水烫。”耳畔的声音依旧柔柔轻笑,“云儿但有差遣,我自在所不辞,却不知所谓何事?”
呃……我喝茶的动作一滞,在心里纠结了一下,然后放下茶盏,抿抿嘴抬眼看他,正色道:“我要去一个地方,希望你能引路。或者,你若不得闲暇,只要对我言明路线亦可。”
“唔,陪伴云儿外出,我时刻都有闲暇。”他笑嘻嘻地瞧着我,“但不知云儿欲往何处?”
我端了端神色,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宁静自若,就像谈论天气一样平常,随后,以极淡的语气说了三个字:“喜乐坊。”
说完这句话,我不动声色地留意他的神情。他依旧笑眯眯地看我,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就像我刚刚说的不过是个茶馆饭铺一样。
汗……这种反应,我就知道。
“哦,喜乐坊啊……”他了解地点点头,眨着眼睛一脸单纯,“我也不曾去过呢。”
哈?!我忍不住眉毛挑动,一腔窝火马上就要形成高压气旋。
这是什么状况?啊?一男一女比肩而坐,女的一脸平静,提出要去烟花巷,男的一脸单纯,说他从来没去过。他大爷的,雷人也不带这么不靠谱儿的!
好你个有琴听雨,整我是吧?!
“既如此,那就不敢劳烦了,我自去寻找便是。”我面无表情拂袖起身,不再看他,举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