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柔抚触她的眉眼,苦涩的滋味在他心里点滴蔓延。娘亲说得对,人心果然无法计算。他早已算丢了自己,她却还坚守着阵地。或许,这就叫报应。
不过这样也好,她越是不会动心,那么,等到真相揭穿的那天,她受到的伤害就会越少。便不致像自己这般,左右为难,苦受煎熬。
他笑了,笑得凄凉。这么多年精于计算,这还是第一次,他不要求回报。自己遗失真心,却不希望对方动心。
天子命令的事情能否完成,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无论完成与否,一旦真相揭穿,她都不会原谅欺骗。为此,他开始喜欢设想,设想宝藏其实并不存在,一切都是空穴来风。那样的话,欺骗就无需揭穿,她还会接受他对她的好,这样,就很好。
他想,其实,他仍旧是个自私的人。
转眼新年在即,天子派人秘密传召。
一番应对,他早有准备。宝藏之事尚不确定,操之过急惟恐有失。天子默许了他的说辞,但他知道,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这样的缓兵之计,不会维持太久。
临行前,天子开恩,他被允许去见父母。
父母被软禁在一处小园里,有人照顾,倒也未见憔悴。他什么也没说,仍像小时候一般,扯着娘亲的袖子,撒娇撒赖。
爹爹仍是安静坐在一旁,微笑不语。娘亲仍是戳着他的额角,毫不手软。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他就要离去,却被娘亲轻声叫住。
“听雨。”娘亲看着他,目光温柔而坚定,“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你这个儿子,我们此生无憾。而你,也莫要做出令自己遗憾的事。”
他笑了笑,轻轻点头:“谢谢娘。”
回去已是除夕,他和她新年守岁,把酒
75、番外三 。。。
夜话。
她似乎很开心,说一阵,笑一阵,再安静一阵,脸上流露着难得的惬意,像个满足的孩子。
他看着她,柔柔微笑,心底阵阵抽痛,目光却舍不得移开。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像这样看她多久。
数日后的上元节,是最欢乐的日子,也是他毒发的日子。他不能出现在她面前,却又害怕她猜疑。于是,他命落雁假传她的话,希望林家兄弟可以陪她过个开心的元夕。
烟火燃放声片刻不断,隔了窗子隐隐传来。他独自留在房内,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午后灵冥子已给他服了药,但是,毒发一次比一次更重,药效似乎变得更短了。
两眼一片漆黑,好像有无数细针密密刺着神经。他站起身,却跌跌撞撞立足不稳。碰翻了书架,打碎了花瓶,他也应声摔倒。碎瓷残片棱角锋利,刀刃一般划破他的手臂,登时流出热乎乎的鲜血,伤口又深又痛,却仍抵不过毒性侵蚀的难熬。
他趴伏在地,神智几近游离,却在这时,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惊慌,似乎被看见的场面吓到了。然而,他却比她更惊慌。她应该还在灯会玩耍才对,为什么会来这里?
不想被她看见,却偏偏被她看见。这一刻,他忽然感到害怕,害怕她就此知道真相,让他连幻想也成奢望。虽然,只要他不说,她便无从得知,但是,他仍旧无法遏制内心生出的恐惧,对失去的恐惧。
他极力避免她的碰触,却仍被察觉中毒。她是个中高手,他本来也没妄想瞒过。只是,他万没想到,她竟然为了他,划伤自己。
当她的血流到嘴边,他僵住了。浓重的血腥味冲着鼻子,回忆却瞬间倒回,灵冥子当初的话字字落入心底,‘这伤是她自己划的,为了保护重视的人’。
一刹那,他悲喜莫辨。
为了重视的人,她不惜自伤。为了能救他,她毅然割腕。她终于也用了心,回应了他的心。然而,为了不让她受更大的伤,他对这份回应,奢望,却不希望;想要,但不能要。
灵冥子及时赶来,救了他,也救了她。
他心如刀绞,又喜又悲又不舍,也只得咬咬牙,作出一份淡漠,疏离她的心意。
那一夜,她坚持留下。
看着她趴在桌上沉沉入睡,眼角泪痕隐约,身上血迹斑斑,他难过得快要窒息。
一切真相她还犹然不知,便已伤成这般模样,如果有朝一日……他不敢想。
“后悔了?”灵冥子走过来,瞧着他问。
他摇头,不后悔自己的付出,却后悔得到她回应。
“那以后怎么办?”
“没有以后了。”他凄然一笑,目光停在她脸上,流连往复。没有以后,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毫无保留地看着她了。
自此,他刻意避开。而她,却频频探寻。
每次站在楼上,从窗缝看见她和婢女交谈,然后怅然离去,他的心就像被切掉一角。明知早该放手,却偏偏越抓越紧,只为眷恋,只因难舍。他甚至觉得,如今的自己就像饮鸩止渴,全不顾异日可能魂飞魄散。
后来,他再也无法忍受遥望的难过,于是,他命人将卷宗全部搬至书房,严令所有属下每日分时前来书房报到。这样,她就可以离自己近一点,但是,又不至于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