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意识到,她是我认识的为数不算特别多的、年龄参差不齐的时尚界女孩儿中,唯一一个有男朋友的。
她们,我是指“穿Prada的女王”手下的那些女孩儿们,真的是一个挺特别的群体。模样大多挺好看,能力强,观念新,多数有一些拜金——这不是贬义,如果有一点贬义的话,这也怪不得她们。她们的工作就是与大牌奢侈品打交道,工作环境也在城市里最繁华和贵价的地点,她们大多是带着梦想入行,那些奢侈的东西,看似近在眼前,实际却又遥不可及,因为她们拿着和我们差不多的薪水。
对于男人,她们总会有另一种观念。我很难确定地描述这种观念是什么,但在她们的生活中,直男本身就少,优质直男显然是稀缺资源,摊不到每个人的头上,而她们的眼光大多很高,对方有钱有模样有学识还不够,还要有品位,而品位这种东西有多么抽象,就无须多说了吧。
所以,有时尚梦想又入了时尚界的女孩儿,在入行之前,自带男友,我想还是挺明智的做法吧。
除了“自带男友”以外,她还有许多不同。
她的衣服看不出任何品牌,质感却不错,看上去都不是便宜货。真丝的黑色衬衫上有一些褶皱做装饰,配上一串小小的珍珠项链。我看不出珍珠和丝绸的好坏,却觉得那些热衷于香奈儿的女郎们追求的也不过就是这种优雅而利落的感觉。略紧身的,一尘不染的米色裤子,浅口皮鞋,一只轮廓方正的无装饰的黑色皮手袋。
都是我喜欢的风格,时髦,干净,不带一点做作和浮夸,非常得体。我忍不住问她的衣服都是什么牌子的,我也想要一些类似这种风格的衣服,她说,是自己买布料,然后找裁缝量体做的,一身衣裤,用了最好的面料,加上手工费,也不过几百元。她把常去的裁缝店地址给了我。
到了酒店,我俩一起领了门卡,入住到了一个房间。
第二天,我们参加的活动结束得早,同行们都去逛古城,我和她没想凑热闹,就打了个车到洱海边上散步。
到外地遇到好天气的时候,我会觉得,北京真像个大牢笼。春天扬沙,夏天酷热,秋天清朗的时节很短,可惜又间杂雾霾,冬天漫长而寒冷。所以洱海这样的看似普通的风轻云淡,对我们来说已是出差间隙的恩赐了。
在大湖边,我们就坐在石阶上,喝着从酒店带出来的免费矿泉水,就着一天的淡云,和湖中流动的云色,聊起来。
可能是考虑到要走路,她从酒店出发前换了一双软皮的芭蕾浅口鞋。而我出门是不太穿平跟鞋子的,因为总觉得自己身材比例不好,穿高跟鞋会改善一些。于是我们说起平底鞋的问题。
出乎意料地,她反应还挺大:
“你以为我不想穿高跟鞋吗?还不是因为好穿好看的高跟鞋太贵,一般的要么不好穿,要么不适合我,而且——你男朋友比你高多少厘米?”
“身高差13厘米吧,好像。”
“你们这种差距是很完美的,你穿一个六七厘米的高跟鞋,也不会拂了他面子,我男朋友只比我高两三厘米,他很介意这回事儿,所以我基本就不穿高跟鞋的,也不买,最高的鞋子也就是上午穿的那双,四厘米的鞋跟,也只是出差的时候穿一下。”
她给我看了她装在钱包里的和男友的合影。这个男人确实不高,相片是两个人站着照的,看得出,她在照相时还刻意地把脊背弯了一点,做小鸟依人状挽着男友。而这个男友是很清瘦的一个人,颧骨很高,看上去严谨又带着点狠,眉目间露出些“鼠相”——我是后来看了《色戒》才学到这个词的,总觉得易先生不该是梁朝伟的样子,而是那年在洱海边看到的照片里的男人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我后来也总把她和王佳芝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其实,她长得并不像汤唯,穿得很简约现代,几次见到她,头发大多是散着的。可印象中,那时的她总应该是穿着旗袍,挽着头发,温柔含蓄的样子。
我们那次还聊了什么,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所有的话题都浮光掠影,如同洱海的水色一般。无非是圈内的一些琐碎八卦,互相推荐一下购物心得,以及和彼此男友的相处经验——我们当时都在从学生到社会人的转型期,感情上也都随之变了模式。
尤其是她,她所处的工作环境,和她男友的环境相差太大,她的苦恼主要由此而来。她向我说了一些诸如“我们变得越来越没有话题沟通”之类的苦恼。
我记得她的一个坚定地看向湖面的眼神:
“其实我们俩家里条件都挺差的。我们俩是老乡,上学的时候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现在条件好了一些,两个人都慢慢地往上走了,我不想最后落得一个只能和他共患难的结果。”
那次见面一路匆匆。次日,我们一起飞回北京,在机场互相加了MSN,之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
再次见她,是在两年后的一个聚会上。
那是一个音乐人在家办的私人聚会,我因为要做这个音乐人的采访,所以被邀请到了这里。其他受邀的人大多是独立音乐界和时尚界的,有熟脸,也有完全陌生的人。采访过后,聚会开始,我才发现在这个衣香鬓影的场合,自己穿得似乎有点随意了些,所以准备随便吃点东西就和主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