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烨城没有说话,眸色深沉,似乎在认真思考,又好像要一眼望进他的心里去。
他回头,继续抵在椅背上,深深的吸口气。
背上的手又动起来,接着俞烨城开口了,“他们会信我吗?”
晋海川闭着眼沉默片刻,“我听闻张贵妃精神萎靡,不得不将掌管后宫之权交还给皇后,保住皇后在宫中的地位与安危,是你交待甪里大夫暗中做了手脚。你几次让我模仿笔迹,一是阻止太子妃妾人选与东宫宫人殉葬,二是破坏罗行洲的计划,阻止与西辽的战事。以及……太子出殡那日,棺材落地,是你故意为之,好换上嘉王世子,确保棺材能安然送入地宫,我没说错吧。”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俞烨城不禁嘲笑自己,后悔应该早点向他坦白的。
“我知道你从前不告诉我,是为我好,怕我在其他人面前露出马脚,招引杀身之祸。”晋海川温声道:“但是咱们一体同心,共克困难,不是更有意思。我信你一片赤诚之心,嘉王世子也会信的。”
“海……川。”俞烨城从背后抱住他,额头贴在他的背上,又弓起身子,不让满怀的碎冰块碰触到他。
晋海川握住腰上的双手,摩挲指腹上粗糙的茧子,那是俞烨城夜以继日,刻苦练武的证明,都是为了罗行川,甚至连活着也是为了罗行川。
他的存在与刚才那番话,对俞烨城来说,是莫大的安慰吧。
多想笑他“还和小时候一样”,而不是这样背对着他,藏起秘密。
最后只能拍拍他的手背,淡笑道:“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你说,咱们从龙有功,嘉王世子起码封你个正二品郡公,往后你爹看见你都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公爷安好’呢。至于我么,会封多大的官儿给我?”
“你先过了秋闱再说吧。”俞烨城松开手,继续抹药。
晋海川不满的嘟囔道:“你好像对我很没信心。”
俞烨城的指尖慢慢抚过伤痕,离得近,看得也清楚,他每次都会仔细观察这些伤口愈合的情况。
甪里大夫说他身子弱,伤口愈合的慢,有些地方甚至还没结痂,能看到粉嫩的新肉,至于结痂的地方也要常常注意是否渗出脓水,若有脓水,说明伤口根本没有愈合,幸好目前还没发现。
虽然不会像第一回见时心生震撼,但每每见到,仍会担忧不安。
这些伤不仅危及晋海川的性命,也是一道铜墙铁壁。
他意味深长的叹道:“是提醒你着眼当下,别想的太远。”
“想的太远……”晋海川揉了揉眉心,可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啊,“才没有呢。”
俞烨城道:“过了秋闱,还有春闱,殿试,有幸高中之后,大概也是从正九品秘书省校书郎做起。”
“那也行。”晋海川搓着手,跃跃欲试,“听说不少宰辅入仕之初便是做校书郎,前途无量!”
俞烨城听着他言语中的兴奋,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他若无其事的问道:“你想做宰辅?”
晋海川却摇头,“起码得等我到不惑之年,资历够了才能做宰辅,不然其他人定会质疑圣人任人唯亲,不辨是非。不是你说要着眼当下吗,我先过了秋闱再说吧。”
俞烨城差点捏碎瓷药罐,焦躁的抓住怀中的冰块,紧紧地按在胸口上,死盯着晋海川单薄的肩背,张了张嘴,正迟疑着,忽然听见低低的呼声,仔细一看,原来晋海川靠着椅背睡着了,他无奈的将那两个字咽下肚子,拿起干净衣衫揉成一团,垫在他脑袋下,垂头丧气的继续抹药。
上完药,包扎好,再穿上干净的衣衫,俞烨城又叫人重新打来热水,给晋海川洗头。
等全部收拾完,天色暗了,甪里大夫匆匆赶到。
“对不住,对不住……”他看躺床上的人面色不错,这才唠叨开,“张贵妃喊头疼,脾气暴躁的甩了颖王妃一巴掌,竟然直接把人给打吐血,晕过去了,我在临华宫忙活了大半天才脱身。临走前,还被警告小心嘴巴,敢把婆媳俩不和的事儿说出去,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