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僧人亦是莞尔笑道:“若施主怕死,天下间便再无不怕死之人了。施主起兵淮南,兵戎尽十载。历经生死磨难,并不是个怕死之人。”
徐皓月轻叹道:“权臣权将最终都会不得善终,大师当年起兵不也是因为这个吗?”
那僧人摇头道:“贫僧当年为权势所迷,只想着成就一番大业,如今想来。所谓成就大业不过是藉口而已,贫僧也只是个放不下权势的俗人而已。施主如今功高震主,掌朝堂权势,正是大展拳脚之时,忽然想要退隐。实在令人费解,或许施主大智慧的确非贫僧所能想及。”
徐皓月沉声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回想昔年的白起、李牧、商鞅、韩信、周亚夫,谁人不是功威盛极一时?但最后都落了个身死的下场?”
那僧人点头道:“以施主的禀性,又不肯做彭越、英布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所以只有学范蠡此人。即可功成身退,又不失君臣之谊?”
徐皓月笑道:“正是如此,其实世间之事,谁也不能谋算得全,更无人能保长盛不衰。能够结束乱世我已经心满意足,也不负先帝所托,太后如今已经不需要人扶持也能掌控全局,也是时候退隐了。若强要想着日后如何让大周继续强盛下去,我不是神仙,更加学不了诸葛亮。这些事让下一代人去头痛好了,不放手让他们去做,又怎能让大周保持兴盛?我们这些人总有一日会垂垂老矣的。”
那僧人轻叹道:“正是如此。施主大智慧却是非常人所能猜想。”
徐皓月点点头道:“今日来此便是想在此处和一个人了解一段恩怨,然后借此机会便可隐退。”
那僧人轻叹道:“若是一年之前贫僧知道此人尚在人世,或许贫僧的业火尚不能全消,如今听闻他尚在人世,而且也在大相国寺内为僧,心中反而有些安慰。看来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他如今已然残废。能否宽赦了他的罪业?”…;
徐皓月摇摇头道:“有些人能够宽赦,但有些人却是处心积虑的要想复仇,这样的人就算再可怜也是不能宽赦的。此人眼中如今只有仇恨二字,大师不知道的事还很多,其实他一早便知道大师身在此处,近日他总算探明了大师之所以能逃过当日处斩之罪,乃是我徐皓月所为。前日他冒险去面见了李重进,道出了我帮大师掉包假死脱罪之事,足见他害人之心从未泯灭。”
那僧人皱眉道:“李重进知道此事?”
徐皓月嗯了一声道:“此人自从被削了兵权之后,一直在家投闲置散,本来相安无事,但听闻了此事之后,心中波澜又起,李重进此人想借此事扳倒我。”
那僧人眉头锁得更深:“没想到牵扯这人,这人定是想以贫僧未死之事,公诸于天下,让天下人都觉得施主你只是假仁假义,因公而忘私,私放朝廷反贼,这样就算太后也不得不将你入罪,因为你私放的乃是当年造反称帝的赵匡胤!”
徐皓月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只要他能将你赵匡胤抓到手中,我便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他们今日便会动手,所以我来了此处。”
赵匡胤起身宣了一声佛号,朗声道:“贫僧几年前本就应该死去了,这时候才死,也算让贫僧能够多念了几年经文,稍稍减赎自己的罪业,施主此刻才下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贫僧死而无憾。”
说罢赵匡胤便闭上眼睛,缓缓抬起头来,闭目待死,过了半晌却不见动静,又睁开眼来,却见徐皓月望着自己发笑,口中说道:“大师为何觉得我今日是来杀你的?”
赵匡胤双手合什道:“贫僧一生杀人无算,又连累许多无辜将士身死,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如今只要贫僧一死,李重进他便不会再有借口,以贫僧一命换这么许多人的命,最为合理。”
徐皓月哈哈笑着站起身来:“我既然要归隐了,就不能留下后患给太后和小皇帝,李重进既然有心扳倒我,便是心中还想着掌握大权,图谋不轨,我走之前如何能留下他?今日我要杀的是李重进和王文昭两人。大师已经是化外之人,不应牵扯这些俗事之中。”
赵匡胤摇摇头苦笑道:“施主何苦为贫僧再多造杀业?”
徐皓月也摇摇头道:“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大周。”说罢缓缓步到门边道:“李重进他们一会儿就到,我在隔壁禅房等候。”说完便开门离去。
赵匡胤合什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何苦如此?”说罢又坐下身。安然念起经文来。
一顿饭工夫之后,禅房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不少人涌进小院来,跟着禅房门被人一脚踢开来,十余人都是寻常家丁打扮。手执兵刃冲进禅房来,一人紫袍玉带,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身旁跟了个手拄拐杖的貌丑僧人,这两人正是李重进和王文昭。
李重进指着赵匡胤道:“赵匡胤,没想到你没死躲在这里,看你如今还能躲到哪里去?”
赵匡胤睁开眼来。坦然道:“阿弥陀佛,施主认错人了,世上已经再无赵匡胤此人,只有愧悔和尚。”
李重进哈哈大笑道:“赵匡胤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何况你的容貌并未大变。你以为出家做了和尚便能抵消造反谋逆的大罪了么?这次连帮你法场掉包的那人我也要一并除去!给我拿下!”…;
李重进手下十余名家丁正要动手,禅房两侧墙壁只听轰的一声竟然倒塌了下来,两侧的墙后竟然隐藏了数十名白甲军士,正是徐府的白甲亲卫,只见英吉当先冲了过来,手中长刀森森立时砍到一人。
李重进大惊。当即也拔出腰间长剑,喝命手下抵挡起来,但他手下家丁不及白甲亲卫人多势众。也不及白甲亲卫武艺高强,厮杀片刻之后或死或降,只剩下李重进和那丑和尚兀自在顽抗。
李重进一见白甲亲卫就知道自己中了徐皓月的诡计,一边拼死舞剑厮杀,一边怒喝道:“徐皓月!你这个小人!你私放赵匡胤,难道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堵住天下众口了吗?”
一道剑光闪过,李重进手上长剑落地。徐皓月手持长剑已经架在李重进喉间,淡淡的说道:“你想借赵匡胤之事扳倒我重新上位,但是可惜啊,太后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不懂事的女子了,今日我便最后出手一次,替她除掉你这个隐患!”
跟着那丑和尚也被英吉打落拐杖,周身都被刀剑架住,怨毒的看着徐皓月,口中嗬嗬的却是说不出话来。
徐皓月看了看英吉,缓缓道:“快些安排吧。”
英吉大声领命,一挥左手,手下白甲亲卫将俘虏的家丁尽数杀死,跟着他走到石榻边到转刀柄重重的在地上敲了敲,只听轰的一声,石榻边的地面忽然陷了下去,露出一条地道来,过了片刻只见英若兰从地道内手执火把爬了上来。
李重进和王文昭二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只见英若兰走上前来对徐皓月说道:“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只见地道内又出来几人,都提了一个个的黑色罐子,跟着到禅房内四处泼洒起来,那气味一闻便知道是火油。
跟着英吉一声低喝,一众白甲亲卫带着赵匡胤和那独臂僧人悉数从地道退走,只剩下英吉几人看着李重进和王文昭。
李重进看了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徐皓月,竟然想到如此恶毒之计,借我来诈死退隐。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事事都能洞悉先机,提前布置?”
徐皓月淡淡的说道:“我不是神仙,但我运气很好,内子十天前偶然在大相国寺见到王文昭,他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他对英秀依母子的神情出卖了他,内子派人查探之后,最终查出了端倪,之后一直有人跟踪王文昭,而你李大将军身边我也早就安排了风语堂的眼线,你和王文昭见面之事,我也探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就将计就计了。为将者,首重用间,探子细作其实我从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