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不肯忍受对着她的头巾说话,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命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总得有人收拾残局呀,你在这里什么帮手都没有。”
“安安可以帮我。”平宗有些郁闷,每个他在意的女人都跑到战场上来,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是他最深恶痛绝的。
“她不一样。”叶初雪微微笑了一下,“比这惨烈得多的我都见过了,给人治伤的时候手不会抖。”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平宗重新包扎,用力扎紧布带,疼得他闷哼了一声。略缓了缓才用不以为然的口吻问:“就你?你会治伤?”
“至少这种刀剑伤还是有点儿把握的。”她抬起头冲他笑了笑。一片雪落在她的鼻尖上,化成一滴水,越发映得她容色如玉,纤美细腻。
平宗干咽了一下,强压下如野火般滋生的欲望,问:“你才救过几个人?”
她没理他,又去查看他手臂的伤处。她在他身体的左侧,却没有起身绕过去,而是探身从他面前横过去检查,这样她大半个身体就倚在了他的怀中。
身边不是有人走过,每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都会好奇地朝叶初雪瞧上两眼。平宗粗粗喘息了一声,竭尽全力压抑想要将她搂在怀里压在身下的冲动,咬着牙问:“你到底在干吗?”
叶初雪这才直起身,似笑非笑地朝他看了一眼,反问道:“我救了你,还不够?”
“够!”他咬牙切齿地低笑,“我要是不承认,你就得要了我的命!”
“是你自己不要的。”叶初雪终于离开了他的怀抱,站起来低头看着他,嘴角带着报复成功的微笑。远处传来受伤的士兵痛苦的呼号声,叶初雪拍了拍平宗的肩膀:“你好好歇会儿,一会儿我来看你。”她转身朝受伤的士兵跑去。
勒古骑着马一路查看过来,终于找到了平宗,连忙跳下马来到他的身边:“将军,已经查点完毕,咱们的人死了一百七十二人,伤三百五十五人,轻伤都已经处置妥当,有些重伤的怕是支撑不下去了。”
平宗听了黯然,点点头:“我知道了。”
勒古却犹豫:“粟特人说他们熬不过去,问要不要帮忙。”
平宗当然知道所谓“帮忙”是什么意思。若是他自己的军队,甚至哪怕是北朝的任何一直军队,他都能当机立断地做决断。但是此时却觉得棘手。刚才平安的样子令他尤其内疚,也令他不得不更加谨慎行事。
想了想,平宗摇了摇头:“去问苏毗吧,她在这儿,还是由她做主。”
勒古却不肯走:“她心软,肯定不答应。”
平宗叹了口气,问:“有多少人?”
“十七人。”
平宗支撑上身坐了起来,问:“勒古啊,那十七人你都认识吗?”
勒古点头,难过地说:“有好几个是一同长大的兄弟。”
“这样你也还是觉得帮他们了结痛苦最好?”他瞪着勒古,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倒是有着常人没有的冷静判断。
勒古点了点头:“这里不是阿斡尔草原,我们还要在冰天雪地里等两三个月,他们好不了的,只是我不希望让粟特人来做这件事。”
平宗点头:“是,这种事必须我们自己做。”
勒古沉声道:“我去做!我是他们的兄弟手足,我送他们走。回去我去奉养他们的子女妻儿。将军,这件事情不要交给粟特人。”
平宗想了半天:“还是先跟苏毗商量,她同意了再说。”
勒古无奈,只得去找平安。
平宗躺在雪地里,看着密密飘落的雪花,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不是雪花在向下落,而是自己在向上飞。他有些惆怅,平安这些年倒是比以前柔软了许多,当年那个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的长乐郡主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难道和南方人生了孩子就会变成这样吗?那么如果以后叶初雪也为他生了孩子,他是不是也会变得心软呢?
平宗摇了摇头,心中警惕,知道这种妇人之仁对他这种人来说无比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