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宸却不再说话,将那侍女打横抱起,带入寝帐:“去吧,朕该歇息了。”
女子惊喘呻吟的声音从帘帐后面传出来。晗辛立在门口,看着锦帐翻波,心头也如暴雨中的水面一般掀起惊涛骇浪。
月光清冷,夜风却温暖得令人躁动不安,她对寝帐内的动静充耳不闻,却觉得蛙声鼓噪,令人心烦意乱。
晗辛将那两人留在了寝殿中,出了长英殿的庭院,朝外面走去。
雒都到底还是百废待兴,故城皇宫虽然气势宏大,却大半仍旧荒废,宫规也还散漫疏忽,晗辛生产后自然不肯闲着,早就借着出来散心的机会,寻出了几条出去的通道,买通了几个要紧的关口,以便有备无患。这些事情是她从在凤都时就开始做惯的,如今又有着宫妃的身份,做来更是顺手,如今果然便派上了用场。
守在门外的一个小内官是晗辛在秦王府就认识的,龙城几次易手,秦王府的人流散不少。晗辛在雒都皇宫中与他重遇也算得上是意外惊喜。
见晗辛出来,小内官连忙迎上来:“娘娘?”
晗辛看了眼天上的月色,吩咐了一番,便往内苑湖边走去,在一座旧日焚毁的前朝宫殿台基上略坐了会儿,就看见高贤低头匆匆走来。
“高貂踏。”晗辛迎过去微微点头,“这么晚劳烦你出来,实在对不住了。”
高贤来得很急,这样的夜风里也出了一额头的汗。“不妨事。”他抹了把汗,“娘娘若非有要紧事也不会来找老奴。”
晗辛看着他这个样子却又有些迟疑。
高贤善变的名声即便在雒都也被传得尽人皆知。她当然知道这其中也有自己的功劳,但到了真需要让高贤出力的时候又不得不三思而行。
高贤到底老到,一眼看出了她的犹疑,叹道:“娘娘找老奴来,想必是有与龙城相关的要务?”
晗辛一惊,戒惧地盯着他。月色映在水面,一切都变得清冷而宁静,高贤默默抬起头来与她对视,那一瞬间,月光落在了他的眼中和鬓边。发丝中银光闪现,眼角纹路深邃,目光却益发如同月夜的夜空,只有仔细分辨,才能看清楚其中的星光明灭。
在那一瞬间,晗辛突然就知道她可以信任他,知道在这个荒瘠而苍凉的旧都中,这个人是唯一能帮助她的。
“陛下听说了晋王南下的消息。”她的语声轻而快,仍然维持着旧日的称呼,“他已经知道了。”
高贤的眸子猛地一缩,仿佛所有星光都被他收敛进了眼中,令晗辛突然之间只觉得四周一暗,连蛙鸣之声都停顿了片刻。
高贤再也没有说一句话,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一直到很久以后,静谧宫苑中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月色下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晗辛才猛然回神,想起来重新呼吸。
她大口地吸气,将沁凉的夜风吸入胸中,仿佛要靠这样的刺激才能勉强维持住这一瞬间激越的心情。
自从被平衍驱逐出龙城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过热血在身体里沸腾的感受了。无论是在崔璨的相府还是在后宫之中,她都仿佛一具行尸走肉,逆来顺受地承受着施加在她身上的种种。然而此刻,当一颗流星从天边划过,看着星光将天际切割成了两半,想到那一句话将会带来的天下变局,她突然又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