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暖迷迷糊糊醒来时,大厅外已沸反盈天。
采青两条腿跟装了弹簧似的,风风火火地进来,“我的姑奶奶,您怎么还在发呆?快些穿衣罢。”
郭暖这才想起昨晚发生什么,商陆必是做了些手脚,可也多亏了他,自己才能一夜好梦。
好聚好散罢。
郭暖轻轻抿唇,“把牙粉跟水盆端来,我即刻洗漱。”
喜娘是早就找好的了,一个腰身圆滚、脸面也像中秋满月的四五十妇人,颊边有一枚硕大的痦子,看着倒是一团喜气,然而郭暖却不怎么放心——她连自己都能化成这幅鬼模样,实在很难叫人相信她的手艺。
但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待得喜婆将新娘子的脸如画布般妆点一通后,郭暖望向镜中,倒是异常的清新可人。
淡扫蛾眉,轻匀胭脂,并非她想象中的艳俗张扬,而是恰到好处贴合着她五官轮廓,愈显出明亮的眼、润泽的唇,荔枝一般的鲜嫩腮颊。
郭暖十分满意,往她手心多塞了两锭纹银。
喜娘笑道:“姑娘丽质天成,过多的脂粉反而会掩盖美貌,这般轻描淡写就很好。”
当然银子还是照收不误的——这家人可真大方,怪不得能飞出个金凤凰哩。
凤袍裙摆曳地,为怕路上弄脏,等进了宫再换,郭暖且穿着件大红喜服袅袅出去——虽不及翟衣那样费工夫,但也是几名绣娘加班加点连夜赶制,十分精细。
迎亲的花轿已停在阶下。
郭放自打听了那酒虫的故事,这几日愣是滴酒不沾,连交好的几位同袍要向他祝福都一概给推了,心心念念就等着今天背妹妹上花轿。
郭暖看到他眼下那两坨明显的黑印,十分无语,“二哥,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又不是你出嫁。”
郭放:……那他也是二舅子嘛。
本来想到房中补点粉,但内侍们已经等不及了,且不提册封大典多么繁琐,便是陛下那头也跟赶着投胎似的,隔两刻钟就让福公公来催一遍,他们也想快点交差呢。
郭放只得用力搓了搓眶下,把没睡好的熊猫眼转变成通红的兔子眼,好像他多么舍不得小妹出嫁似的,这样就不会有人耻笑了。
郭暖:……倒也是个办法。
顺从地趴到他背上,临行前,万氏匆匆把一本小册子塞到她怀里,低声道:“洞房的时候再看。”
不用瞟郭暖都知道那是避火图,心想娘大概急糊涂了,她连肚子都揣上了,还有什么不懂的?哪用得着从头学起。
不过这会子也没功夫细说,郭暖只得胡乱拿着,一躬身钻进轿子里。
忽然想起还没吃早饭呢,早知道该到厨房装几个馒头,忽一眼瞥见座椅旁摆着个红艳艳香喷喷的大苹果,应该是寓意吉祥平安的,郭暖也顾不上破坏意头,拿手帕擦了擦便大快朵颐起来。
然而轿夫们再怎么健步如飞,闹市里也比不得平地,郭暖啃得又快又急,颠簸之下,喉咙里险些呛着。
亏得帘外及时递来一只皮水袋,郭暖咕嘟咕嘟痛饮了几口,胃里方才舒坦了些,“二哥,多谢你。”
言毕才察觉有些古怪,二哥的手似乎没这般修长,骨节也没这样粗大。
她又不能探出头查看,那样太过粗鲁,只隔着门问道:“二哥,你还在呢?”
外头人轻轻嗯了声,仿佛是郭放的嗓音,在一众车马喧哗里也分辨不出来。
郭暖懒得去想了,不是二哥还能有谁?皇帝按礼数这会子应该在太庙,犯不着纡尊亲迎,肯派福泉前来已经是另眼相看了。
等马车穿过东华门,郭暖方始下轿,这一看却不得了,帘外守着的不是陆鸣镝还能是谁?
他亦穿着一袭大红喜服,愈显得长身玉立,面如冠玉。
郭暖就觉得匪夷所思,“您怎么来了?”
陆鸣镝轻轻挑眉,“朕为何不能?”
他似乎很喜欢用反问句回答疑问句,叫人无言以对,郭暖心想爱来就来吧,横竖他是天子,自然他说了算。
不过自己方才偷啃苹果的丑态被他瞧去了,想想可真有点尴尬——郭暖还自以为机智地将苹果核塞到车座底下,如今看来,简直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