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到河边,耳边忽然听到一片喧闹声,铁穆耳忙拉着我过去,只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互相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阿罕走到前面,推开人群,我和铁穆耳来到中间一看,却见草地上躺着一个死去的年轻女子,苍白的脸色,几缕湿发粘在她脸上。一双黑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铁穆耳不禁皱起眉头,旁边人道:“可怜啊,年纪轻轻就死了,也不知是谁造的孳。看样子好象怀了几个月的身孕了。”我闻言大惊,忙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女子,见她腹部微微隆起,我轻轻伸手摸了摸,又翻开她的眼皮瞧了瞧,再轻轻拂开她脖颈上的湿发,露出几道暗红色的掐痕。
众人一起惊道:“果然是冤死的。”我叹了口气站起身,对铁穆耳低声道:“这个女子已经怀有大概六个月的身孕。是被人先掐晕,然后推到河中溺死的。”
铁穆耳奇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先被人掐晕,而不是掐死再丢入河中的呢?”
我叹道:“她肺部装满了水,已经完全扩张,显然落水时还是活着的。”
铁穆耳想了想道:“她身上可还有什么伤痕?”
我弯下腰,轻轻掰开女子的手,手指上缠着一缕上好的丝绸,手腕上还有瘀青。我取出那缕丝绸,递给铁穆耳看,铁穆耳仔细看了看,轻声道:“这丝绸似乎是宫中物品,难道杀她的人竟是皇亲国戚不成?”
我低声道:“皇上英明。”弯下腰轻轻把丝绸塞回女子手中。
铁穆耳皱起眉头想了想,转身拉我出来,慢慢走到大街上,指着前面道:“你看。”我抬起头,只见远远的地方,快步走来几个捕快,后面还跟着两名仵作。铁穆耳对我附耳道:“我们过去看看,看他们的判断是否跟你一样。”我轻轻点头,跟着铁穆耳走过去。
仵作走到女子身前,仔细验看了一番。向捕快点点头,捕快忙招呼人把女尸抬回州衙。我和铁穆耳互相看了一眼,跟着人流一起望衙门走去。
到了大堂外,袁飞达已在堂上,仵作上前道:“启禀大人,这个女子年约二十左右,怀有大约六个月的身孕,手腕上有瘀痕,显是捆绑而成,肺部有积水,颈部有掐痕,属下判断,此女子死于三日前的子时,是被人先以草绳捆绑,带到河边,再用手掐晕,推入河中溺死的。”
铁穆耳闻言看着我道:“你说对了,只不知袁飞达打算如何审理此案。”
袁飞达想了想道:“此女子可是本州人氏?”
一个里正上前道:“启禀大人,此女子名叫刘梅香,是本州人氏,家住象鼻里,其夫何东,两个月前突然染上急病,一夕暴毙,家中只剩她一人。”
袁飞达道:“她平日可曾与人结下仇怨?”
里正道:“梅香为人谦和,性情温顺,并未结有仇家,只是……”他抬起头看着袁飞达欲言又止。
袁飞达道:“但说无妨。”
里正道:“梅香家的祖宅挨着福王王府的后宅,福王欲扩大宅院,曾几次出资欲向他购买,怎奈何东一直不肯答应,何东死后,福王又向梅香求购,梅香声明此屋是其夫留下的唯一产业,坚决不肯售卖。以此结下梁子。”
我听了不禁点头道:“是了,就是为了这房子,那福王定是求购不成,所以下毒手先杀了她夫君,又杀了梅香。”
铁穆耳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袁飞达道:“她身上还有什么线索?”
仵作将一缕丝绸放在托盘中,双手递上去,捕快接了,放在袁飞达面前,袁飞达看着丝绸,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我看着他暗想:他定是也认出了这丝绸是宫中之物,心里肯定怀疑福王,可是他只是个小小的州尹,怎敢跟王爷对抗,可怜的人。
铁穆耳想了想道:“我们走。”拉着我的手,飞快地走出来,回到宅院中,伸手召来阿罕,对他道:“你马上传朕旨意,将福王押到丽州衙门,让袁飞达定他的罪。”
阿罕看了他一眼,带了几个侍卫,转身出去了。我对铁穆耳道:“按照大元律例,蒙古皇亲与汉人若因房产纠纷,杀伤人命的,只需杖100下,征烧埋银,充军千里,若能拿出十万金赎罪,便可免刑。而汉人若是因地产纠纷,杀伤蒙古人,却要处以极刑,并断付正犯人家产,余人并征烧埋银。此律例实在不公。”
铁穆耳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朕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这条律例若要改变,定要遭来所有族人的反对,会动摇我大元的根本,其他律例朕都可以改,但是这条律例,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修改的。”
我看着他,心中大为伤感,暗道:二哥说得对啊,元朝的根本是什么,就是蒙古人至高无上的地位,凌驾于所有民族之上,甚至凌驾于法律之上,正是因为这种极度的不公平,所以短短八十余年,它就灭亡了。我可以看到这个朝代的未来,这样一个血腥暴虐的朝代,真得有改良它的必要吗?改良它,只会让它更久地奴役我的族人。二哥也许是个仁德之君,可是他的身后呢?能够保证他身后的那些子孙都能如他一般广施恩德,善待万民吗?
在心中长叹一声,还是那句话,能救一个是一个,既然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就尽己之力,为百姓做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笑道:“皇上说的是,祖宗之法怎能轻言更改,更何况是大元朝的根本所在。微臣以为,权宜之计,只有召集民间饱学之士,由帝师沈文浩牵头,重新编篡大元律例,即要设法提高其他民族的地位,减轻他们对朝廷的仇怨,又要顾及蒙人的高贵地位,以尽量不触动他们为准。”
铁穆耳想了想,笑道:“也好,也只有如此了。回京之后,朕再拟旨重修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