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也没再压低声音,只是用平常的声音问,这桌的人却全都听得清楚。这回根米他们全都楞住了,正在倒酒的二队更是手悬在那里停住,直到酒碗满溢出才察觉。
童芳知道这回怎么都不能躲掉了,可又实在难以说出口,只能冲着根米和二队使眼色求助。二队没吭声,端起酒咕嘟咕嘟的灌起来,那种难忍的悲痛又涌上心头,让他都不能自抑。
“还是我来说吧。”毕竟还是根米老练一些也清楚整件事,思索下就慢慢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那是大人出去接人的头天晚上,鬼族又集合了很多军队来攻击我们,当时一队带着两千人守着北门。”
鸿饮静静的听着,那天所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展现在眼前,直听到一队全体都战死时他的身子才猛的一震,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冰冷的感觉一直寒到心底。
“大人是我不好没能及时发出撤退的信号,请大人处罚我吧。”啊鲁说着站起身来,脸色已十分难看。
童芳连忙拦住他争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事先没有考虑清楚,是我没有安排好才有这样的结果,要受处罚的应该是我啊。”
二队放下酒碗猛的站起身来:“不!是我不好,我没有为一队他们报仇,那天我应该追杀的,最应该受罚的应该是我,请大人处罚我吧!”
第二卷 兽人界 第十六章 华黎新制(三)
他们的话让鸿饮从震惊里恢复过来,来回看看他们几个人的脸,一沉吟示意他们坐下说:“你们都没错,最错的是我啊!那天我本不该离开的,要是我在的话或者有人可以帮他们挡一阵,最少一队他们也不会全部牺牲。”
想想哪天夜里那么明显的感觉,没想到就真的出事了。自己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一战的胜利上呢?那实在是错误啊!可当时自己甚至连想都没想,还以为自己做的安排很正确。现在他心里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就离开呢?为什么就不能忍耐一下?都是那种接人的心情太急切了啊。
“一队、一队的名字是叫什么?”他忽然想起到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各队长的真名,只是和所有队员一样习惯按他们所管队来称呼。
“端木秀林,大人他叫端木秀林。”二队有些哽咽的回答。
“端木秀林?”鸿饮轻声重复道,这个名字只听一次就深深的印入他的脑海,那是他的好战友是他最亲密的兄弟最勇敢的人。
这是一位英雄的名字“端木秀林”。
“那你呢?”鸿饮跟着问,他忽然觉得鼻子里有些发酸,强自忍着。
“我叫关谣。”二队回答着低下头去,他不想鸿饮看到自己的表情。
按华黎族的风俗战士们的遗体已经被火化,然后把骨灰撒向空中。他们相信这样才可以让他们的灵魂随风飞上天际云端,才可以让他们得到真正的自由。这些仪式充满他们对死者美好的祝愿,也是他们表达自己内心寄托的一种方式,而这些人在进行时决不会缺少诚心。
“大人放心吧,他们都是英雄,他们的灵魂一定会飞上天堂,他们一定会保佑我们,一定会帮助我们度过难关。”根米安慰道。
旁边桌子的人们都还没注意到这边的安静,他们依旧在大声吆喝大碗喝酒,那份热闹与他们这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把大家都拖进悲伤里,鸿饮知道他们还需要面对很多困难,这个时候更该做的是鼓舞士气。
“我知道,来我们敬他们一碗酒,告慰一下他们的在天之灵。”他说着也站起身离开桌边,举杯抬头对着那一轮明月。
旁边啊鲁等人立刻招呼起其他的人安静,要大家全都站起来。
“今天我们就用一杯酒来告慰烈士,让他们给我们赋予无比的勇气去战胜敌人!”他高声说着把酒横洒到地上邀约英灵共饮,然后用力把碗摔碎在地上。
广场里立刻乒乒乓乓响成一片,他们都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誓死一战的决心。酒宴到此就结束了,这个时候只能点到为止可不能真的喝醉,各部队开始按之前安排的次序轮班守卫。鸿饮也回自己单独的小屋休息,到这时候他才可以真正流露出心里的悲伤,静静的站在窗前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哎……”他轻轻叹了口气。
童芳已经把床整理好来到身后轻声问:“你在想一队?”
鸿饮没有回头,却是明显的在深深吸气。童芳想伸手从后边围住他的腰,可一抬手又停住,依旧轻声接道:“都是我不好。”
鸿饮听着一怔回转身来看着她,那柳眉锁在一起很愁的样子让人都不忍心。
“那不是你的错,如果当时我在恐怕也不能安排到那么稳妥。”他说着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肯定道:“这是战争必须承受的东西,我们只能尽量去做自己可以干的事情,而你已经做得很好,我其实很为你骄傲,真的。”
童芳忽然间觉得眼睛发热湿润润的,头低下身子忍不住一抖才勉强忍住。那感觉从鸿饮手掌直传到他的心里,让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她的感受,不禁又轻声安慰:“对不起这些日子苦了你了,都是我不好,不要生气啊。”
这回童芳哪里还能忍得住,那眼泪刷刷的就往下掉。一路的奔波劳苦对鸿饮无微不至的照顾,战事的紧张压抑还必须去安排那些自己本不会的事情,这些她都从没有一句怨言一力承担,这是个多好的姑娘啊!是一个怎样知心的朋友!她已完全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鸿饮,只知道全心全意的对他。
鸿饮呢?偶尔会说一两句安慰的话,动不动就弄得人家要哭,满脑子里全是照顾别人,对自己身边的人却是如此忽略。一队的死身为战场指挥的童芳,她所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自己心里的责备,来自别人偶然的行为言语,还有她女儿家的身份,她的心里实在是苦啊。
可她所想的只是盼着鸿饮快些回来,一心想着只要他回来自己就可以有所依靠。这是一个好女人对男人的依赖,而不是那种随从间的感觉。可是他现在回来了,却没有更多的温暖,她似乎还是需要独自忍受。
就在他刚才站在窗前叹气时,她心里却是那么痛,那么想和他互相依靠。想要把头以为在他背上,让他可以知道自己是多么关心他,可是她却不能这样做。她怕影响鸿饮的思路,怕耽误他为战事做出决定,她知道那是一个男人的追求,而她应该是背后的支柱而决不能成为负累。
可现在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有些恨那些眼泪为什么会这么不听话就落下,只是因为鸿饮轻声的一句话就那么容易牵引出来,甚至都来不及察觉便已经落下。好象埋在自己心里的那些苦一下子全都倾泻出来,汹涌而无可截止。
鸿饮静静的看着她,终于轻轻的把她揽到怀里,让她把脸埋在自己的胸口尽情的哭泣。
“对不起……”这话在他心里不停的重复着却再没说出来。
今天的夜空似乎比往日来得更暗且沉重,让他觉得心头似乎有巨石压迫,压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星星和明月被缓缓移来的云团遮挡,隐约着逐渐完全消失在那些乌云背后,一时间好象整个大地都黑暗下来。
多雨的季节就要到了,这里在真正夏日到来前都会有一场连绵的大雨带来最后的一丝凉爽,然后就是继续艳阳高照的天气。
童芳终于抬起头来,哭个痛快的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噘着嘴不肯说话。鸿饮看着她却忍不住满脸的微笑,抚了抚她额前的发丝轻声说:“去休息吧,天已经很晚了,好好睡个懒觉别的什么都不要管,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担心。”